记住一个人,至少要花多长时间?有些人是一年,有些人是一眼,而我与顾渊,几乎用了快一千年,我才能将他牢牢记住,哪怕时隔再久,也不会忘记。
可是,顾渊仍是不肯相信我不会忘记他,他要用余生的时光让我记得,他是不同的,记得他的好,他的不好,记得我现在对他的感觉,是喜欢的。
要知道,再相爱的两个人,也终有分别的时候。哪怕没有外界因素,时间,也会改变一切。比如顾渊身为玄机阁阁主,寿命顶多也才三千年,可他自从与石妖一战后,便重伤在身,寿命有没有三千年还难说。而我体内有了长生引,或许时间永远停在我死去的那一刻,不会老去,也不会再死一次。
人啊,终究是要阴阳两隔的,似乎只有死去的人才值得人惦念,就比如说师父一直惦念着桃夜仙子,苏漠一直惦念着海棠花神,姬忽惦念着他死去的娘子,而我,很快就要像这样惦念顾渊了。当然,我这些想法并没有让顾渊知道,他要是知道我心里记挂着他的死期,他仅剩多少日子,估计本来没那么快,都要被我气死了。
我与顾渊在百幽山度过了最快乐的七日。
第一日,白天我们一起抓兔子,晚上他陪我一起看月亮,喝桃花酒,吃烤兔肉,一起听青蛇讲故事。
第二日,他带我在这深山老林寻找桃花树,要教我酿桃花酒,可这里不是沧溟山,桃花不会四季常开,最后我们只找到了一株光秃秃的桃树枝丫,我说师父曾经给我画过一张趴在桃花树上的画像,顾渊便也要给我画。结果他画了一头吊在树上的母猪,气的我直追着他的屁股踹。
第三日,为了感谢顾渊给我画像,我决定亲自下厨做饭,好好犒劳一下这位灵魂画师,结果顾渊让那条青蛇先替他试试毒,青蛇刚吃了一口,便浑身僵硬,直直地倒在地上,生生变成了蛇干。顾渊这回倒没有挖苦我的厨艺,而是亲自到厨房做了一大桌子菜,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饭菜。当然,也可能是我不需要吃饭,因此很少吃,如今尝到顾渊的厨艺,才明白有时候我们吃饭,并不是为了果腹,而是为了享受。
第四日,我们互相交换了理想,一起坐在屋顶上谈人生谈理想,从诗词歌赋到风花雪月。顾渊说他以前最大的梦想就是像皇帝一样后宫佳丽三千,未等我发作,他又及时补了一句,而我只取一瓢饮。
我说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像师父一样,成为全九州最出色的皮影师。那些人别说求我做皮影人,就是跟我说一句话,都要花重金购买,可惜我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半吊子水平。这一次,顾渊出奇的没有打击我,反倒开玩笑地说道,“这还不容易?你不是有长生引么?你就慢慢熬,熬我跟师父,还有门派里那些师兄师弟师妹们都死了,你就是九州第一,哦不,是唯一了。”
……有时候我真想狠狠打顾渊一顿,尽管我打不过他,而他现在身体不好,我怕把他打坏了。
第五日,我突然想到之前在沧溟山下遇见苏漠,他问我还记不记得云北之,我确实不记得了,可我想我不记得,一定是与顾渊有关。于是我接着这个机会问了顾渊,按照一般情况,顾渊是不会告诉我的。可这次顾渊却是毫无保留的,将事情的全部经过都告诉了我。
云北之,那个年仅十八岁就被我亲手杀死的小神童,为了不让他记恨我,我甚至还要给他喝忘情水,让他忘记一切。可最后喝忘情水的人却变成了我,也不知是报应,还是他不想让我为他愧疚一辈子。
“你为什么肯告诉我云北之的事?就不怕我因为愧疚而离开你,去找师父么?”我问顾渊。
顾渊得意道:“当然不怕,我对自己的魅力还是有信心的。”
我笑了笑:“也是。”
是了,我会用仅剩不多的时间,好好陪伴着顾渊,哪怕最后他也消失不见了,我也不会忘记,此刻我对他的感觉,不是同情,是爱情。
第六日,这是自我重新见到顾渊以来,他第一次出现发病的情形。我看见他脸色惨白,汗如雨下,整个人蜷缩在塌上,双目紧闭,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不管我问他什么,他都不说话,又或许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
这样的顾渊,我很心疼,也很无助。我后悔当初为何没有好好学学医术,如果我学会了,或许就能减轻顾渊现在的痛苦了。
可惜我什么都帮不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着颤抖的他,不住地安慰他,就像很久以前,无数个夜晚,我被噩梦吓醒,顾渊本来守在我的房间是为了恶作剧,却仍是忍不住心软,一直安慰我到我重新睡去,他才离开。以至于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原来那时顾渊安慰我的画面不是梦,是真实发生过的,只是这个现实比噩梦还要不可思议。
第七日,也是我们的隐居生活的最后一天,因为一个不速之客闯进来了。或许见到那人,青蛇应该是最激动的,可惜她的主人大概早就不记得她了,因为不败是来找顾渊的。
不败在看见虚弱的顾渊时,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本尊以为你已经死了,打算来替你收尸的。”
听见这话,哪怕再无力,顾渊也硬撑着回道:“那你应该来早了,你要是再晚点,便是我去替你收尸了。”
于是我便看出来了,这两人的关系比我想象的要亲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