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在戏本子里看到一句话，叫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我与阿夜不仅同为女人，还同为桃夜的皮影人，她却偏要用这样的方式为难我，甚至一心想着与我一起去死。若阿夜真是与桃夜最像的那个皮影人，我大概就知道为什么当初师父要放弃桃夜了。这样极端的女子，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自己下水还不够，非要拉着一个无辜的人与她一起下水。之前倒霉的是姬忽，现在倒霉的是我，或许这便是我与姬忽之间唯一薄弱的牵绊吧——我们都曾遇到过一个疯女人。
因此，阿夜疯了，我自然不会同她一起疯，这笔生意终归没有成交。被我拒绝后，阿夜似乎很失落，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失望。尽管我觉得这失望来的莫名其妙，毕竟我与她本就不是很熟，以我如今这冷漠无情的处事态度，也并不想给一个与我不相干的人希望，她又如何来的失望？
按照正常发展，买卖不成仁义在，可我与阿夜却仿佛达成一种共识，我们之间绝对不存在什么仁义，利益一旦耗尽，就要开始翻脸了。
我仍记得第一次看见阿夜时，她脸上总是带着温柔的笑容，就像一个知心小姐姐，大度到可以包容别人的一切错误。可现在她并没有包容我，我们成功反目了。
“既然祭姑娘并非自愿，那我也只好强求了。”
此时，阿夜在说出这话时，眼神越来越冷，我甚至能感受到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我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强行取出我体内的长生引？”
阿夜踉跄着走到我面前，兀然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感到一丝刺骨的凉意，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阿夜自顾自冷笑了一声：“顶着与我一样的脸，明明有着一颗最冰冷的心，却偏要装作对所有人都十分关心的样子，太恶心了。”
我下意识地想躲，她却一把捏住我下巴，狠狠抬起，我不知作何反应，想她总不至于讨厌我与她有一样的脸，就要将我毁容吧？不过我也不怕她对我做什么，当初在北妖国，我被月连城折磨了那样久，到头来还不是屁事没有？只是觉得她虽然对我肉体造成不了什么伤害，却很容易抨击我脆弱的小心脏，从精神上折磨我。
半晌，她细白手指又抚上我的那双眼眸，嗓音透出厌恶之意：“明明都是皮影人，为何你会拥有这样一双好看的眼？你的一切都是苏泽给的，可现在苏泽有难，你竟能狠心弃之不理，能做到如此绝情，祭姑娘也当真不简单。”
我仰头盯住她，唇角漾出一丝冰冷笑意，淡淡道：“装出这么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不知道的，还当真以为你有多良善呢！还不是为了一己私欲，不然你真以为你这样说，就能显得比我高尚？”
我仍然不知道阿夜打算对我做什么，只是她已经开始对我的人品进行诋毁了，我在气势上自然不能落后，若真就这么老老实实让她指责了，那我也太没骨气了，如此想着，我又将背挺得直了些。
她的目光直直落在我脸上，勾起唇角，吐出的气息凉凉的，落在我脸上，有些湿润：“我知道我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我能叫你心里难受，一个人哪怕脸皮再厚，也有心里难受的时候，祭姑娘，你一定会难受的。”
我微微抿了唇，“我心里难受，你就会开心么？”
顿了顿，好笑地看着她，“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你真可怜。”
她摇了摇头，轻笑一声：“啧啧啧……你看看，又开始可怜别人了。在你看不清自己内心时，便会将一切都当做同情。桃夜曾说过许多谎，她似乎总是喜欢用谎言的方式自欺欺人，这大概是我与她唯一不同之处了。我说谎，是为了欺骗别人，让那些人看不见自己的内心。”
阿夜的声音像块巨石，重重地压在我的心头，我呆了一会儿，因着心头的压力，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她。
我自有意识近一千年来，从最初常常挨打，被师父带回沧溟山后，除了顾渊，便极少有人像阿夜这样排斥我，厌恶我了。一来是顾渊觉得只有他可以欺负我，因此每次有其他人想欺负我时，顾渊总会站出来保护我。二来我已经是师父的徒弟了，在九州，虽然皮影人的地位极低，可皮影师这个职业却称得上高端大气上档次了。因此很少有人欺负沧溟山的弟子。三来我的表现一直很好，那些人就算想讨厌我，也找不到讨厌的点。
可这段时间，先是姬忽，现在又是阿夜，他们总像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指责我，仿佛我犯下了天大的错。虽然我一不杀生二不破戒的，可他们总能找到一大堆理由告诉我，让我知道自己其实就是个混蛋。
其实归根结底，是我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自己都不是个高尚的人，却偏要指着别人的错不撒手。就比如阿夜真要喜欢师父，想为师父减轻痛苦，那她自己去啊，凭什么要拿别人的性命，来成就自己的伟大？当然，也许她并没有那个能力拯救师父，可并不代表她可以牺牲别人来掩饰自己的无能。这是一种极为可耻的行为，我也十分不喜这种行为。
有些人啊，就是这样虚伪而矛盾，永远是自私的比无私的多，生死如此，感情更是如此。
阿夜自然不知道我此时此刻的想法，若她知道了，脸色一定比现在精彩得多。
末了，我开口道：“直说吧，你打算怎么个强来法？若我不愿，你是取不出长生引的。所以，你打算凭借你那三寸不烂之舌来打动我么？”
阿夜神色变了变，松开掐在我下巴上的手，一双空洞的眼中缓缓滑落几滴黑色的眼泪，声音哽咽道：“祭姑娘，我只想要苏泽活着，他真的，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明知她现在不过是在打感情牌，故意用几滴眼泪来打动我，希望我能交出长生引。可我还是不争气的心软了一回，也许我就是这样一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吧，伴着一声冷笑，我告诉阿夜：“我不会浪费我自己的命在别人身上，但我有法子用你的命替师父续命，你若真心想帮师父，就少跟我废些话，做出点实际行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