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伴随着我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本就摇摇欲坠的剑盾轰然破碎，我看着顾渊血淋淋的身体被一团森森的妖云冲到半空，再重重地摔落在地，我甚至能听见他全身骨骼碎裂的声音，在他的身下，迅速绽开一朵血红色的死亡之花。
而石妖也在那一刻，伴随着剑盾破碎反弹的剑气，从天空坠落，摔在地上，一口黑血喷出，失去了意识。
我的大脑刷地一片空白，再无法思考，冲出去，踩着满地的血腥，冲到顾渊身边，将遍体鳞伤的他小心翼翼地护在怀中。
我紧紧握住顾渊越发冰冷的手，眼前被蒙上一片血红，滚烫的液体从我眼里涌出，鼻间酸涩，嗓音喑哑，颤抖地喊道：“你傻不傻，傻不傻啊……”
顾渊在我怀中几乎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了，乌黑的血抑制不住从唇边溢出，却还固执地要说话：“抱歉，让你看见这样狼狈的我。”
我拼命地用衣袖为他擦拭那些血，却总也擦不干净，看见这样的顾渊，心一阵一阵的抽痛，我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道：“我有长生引，我可以救你，顾渊，我会救你的！”
说着，我慌乱地从地上摸了块尖锐的石头，就要朝心口扎去，顾渊却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我不知道他是哪来的力气，也许是看见浑身是血的他，我已全身没了力气，因此被他抓着，竟再动弹不得。
顾渊的瞳孔已经有些涣散了，声音微弱，我要凑得极近，才能听清，他吃力地开口：“小花花，你肯救我，我很开心。我一生都在算计，你爱的，爱你的，只要不是我，我都在算计。我让你死了对师父的心，带你去苏漠与花神的婚礼，我制造出姬虞，飞鸟，还有桃夜的皮影人，让你觉得姬忽他们都辜负了你。我以为你对他们死心了，就会，就会喜欢上我——”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顾渊你先放手，让我救你，你快放手啊……”我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其实顾渊的那些算计我都知道，原本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介意，可每当我看见顾渊时，那一点介意便统统抛诸脑后了。尤其是变成这样的顾渊，我除了难受，便再也没有其他的情绪。
顾渊非但不松手，抓着我的手越发用力了，可他的声音却那么柔软平静，我原本的着急，在听见他安慰的声音时，也渐渐平复下来。
他低低地笑道：“差一点，只差一点，你就答应跟我一起归隐了，还好，只差一点。”
“什么差一点，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又慌了。
顾渊另一只手，轻轻抚上我满是泪水的脸庞，溺宠地笑道：“傻瓜，只差一点，你就爱上我了啊。等我死后，你就会忘记我，忘了，就没那么难过了。”
“你在胡说什么……你死了，我当然会难过……”我努力睁大眼睛，想要辩解。
“小花花，听说我。”顾渊极力控制着声音的平稳，要让我听得清楚，“我说过，你应该自私一点，宁可别人难过，也不要自己难过。忘了我，好好活下去……”
在这个严冬的最后一天，百幽山又下起了雪，大雪扑簌不止，掩盖了世间一切污秽，茅草屋的废墟，遍布的血痕，都在白茫茫的大雪下，被染成了世间最纯净的白色。
我想要背起顾渊，却因腿软无力，还未站起来，便又重重跌倒在雪地里。
“顾渊，你别睡了，快醒来啊！你太重了，我背不动……”
我抱着顾渊哭喊道，泪水滑下来，落在顾渊脸上，可他已不能回应。他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笑着坐起来，告诉我这是开玩笑，也不会让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柔声安慰我，说我哭起来的样子丑极了。这世间也再不会有一个人，不顾一切地算计着我，只为让我爱上他，依赖他，再也离不开他……
最后的最后，是百幽山无休无止的大雪，我拥着顾渊冰冷的身体，坐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地里，仿佛天地间只剩我们二人。
听说双双归隐的含义，是两个人一起去到一个极美的地方，过着无忧无虑，幸福快乐的日子。我不知道这白茫茫一片的雪地算不算极美，可现在只有我与顾渊，他不去想该怎么算计我，我也不去想要怎么应付他，我们就坐在这里，简简单单，无忧无虑的，等习惯了，应该会感到幸福快乐了吧。
我以为我们会在这里一起坐到天荒地老，最后化作两个冰人，可惜事实总是那么不尽人意。将我们从大雪掩埋中解救出来的，却是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的姬忽。
姬忽将我们从雪堆里挖出来的时候，我浑身已经冻僵了，姬忽便在我身旁生了一堆火，我的身体便从一开始的僵硬，渐渐有了感知，我感到冷，浑身上下，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刺痛般的冷。再往后，那刺痛稍稍减轻了些，身体渐渐有了温度，意识也慢慢恢复了。
姬忽抄着手，居高临下冷冷打量我：“你生命力真顽强，这都没死？”
我愣了愣，以为姬忽说的是顾渊与石妖大战如此激烈，我却还没死，自然是奇迹。
不想姬忽却说：“百幽山的雪并非普通的雪，你在这里埋了七天七夜，寒毒入骨，虽一双腿已无力乏天，好在你体内的长生引还算管用，保了你一条小命。”
“你说什么？我的腿怎么了？”我连忙撑起身子想要站起来，腿下却传一股钻心的疼痛，又不得不坐回去，捧着一双腿，疼得满头大汗。
姬忽却并不打算伸手扶我，将一根削好的树枝丢到我面前，冷冷道：“你已经瘸了，就该有点瘸子的觉悟，别瞎折磨。”
我突然想起什么，连忙问：“顾渊呢？你救得了我，那顾渊你救了吗？他现在怎么样了？”
姬忽指了指一旁的雪堆，风轻云淡地道：“已经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