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忽你个王八蛋!”
我盯着那雪堆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叫道。一边骂,一边爬着过去,红着眼,发了疯似的刨雪堆,刨到满手是血,冻得没有知觉,仍是不停地挖。姬忽也没有阻止,站在一旁静静地看我发疯。
不知挖了多久,一张苍白的脸庞埋在冰冷的雪中,我的眼睛立即酸涩起来,大颗大颗地泪水落在顾渊的脸上,双手也更加卖力地刨起来。
最后,我抱着被雪冻的僵硬的顾渊,低低地呜咽起来。似乎从顾渊死去后,我的眼睛便很少停止哭泣过,也许我心里仍抱着一线希望,觉得只要我一直哭,兴许顾渊被我哭烦了,就会跳起来嘲笑我。可他终归没有机会嘲笑我。
姬忽告诉这段时间发生了许多事,顾渊使用玄机阁禁术,重创石妖,虽然牺牲了自己,却也为九州消除一心头大患。苏漠以血元将石妖重新封印在了百幽山,也因救治无用,魂归混沌了。我体内的骨妖妖丹被寒毒侵蚀后,姬忽循着我的气味,这才找来百幽山,将我从雪堆里挖出来。
我想我当真是冻得麻木了,听完姬忽描述的这一切,我竟丝毫没有反应。
姬忽叹了口气,直接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说:“我想带顾渊回沧溟山,找师父救他。”
他愣了半晌,才道:“皮影人生于执念,可顾渊因那禁术,连一丝念想都没能留下,你要苏泽上神如何救他?”
我固执地说道:“当初师父能将我制造出来,现在就能制造出顾渊的皮影人。”
“你……你这是想要你师父的命啊。”姬忽似乎也找不到该拿什么话劝我了,只好道,“你现在这样子,走路都成问题,如何将顾渊带回沧溟山。”
我挺起胸膛,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帮我。”
这下,姬忽终于哑口无言,他的确没有理由拒绝我,这是他的无奈,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抓住的稻草了。
姬忽雇了个马车,我与顾渊坐在车厢里,他在前面赶车。
记得之前我与姬忽曾因马车产生过分歧,我说马车太慢了,我可以化叶成舟,带他体验飞舟的感觉。可现在别说是马车,就是牛车,我也没资格挑剔,毕竟我双腿已瘸,成了废人,姬忽肯帮我已然是天大的恩惠,我又有什么资格挑剔?
抵达沧溟山那天,已是五日之后,顾渊身上本就伤痕累累,在雪地里冻着还好,可这几天经过的地方却极少下雪,我抱着顾渊冰冷的尸体,眼睁睁看着他一点点腐烂,发臭,连驾车的姬忽都受不了了,我却一点也不嫌弃他。
为了不让顾渊看上去腐烂地没那么严重,我每天用毛巾擦拭着他伤口的脓水,可那些脓水却越擦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完,最后弄得血肉都变形了,惨不忍睹。姬忽忍不住劝我,让我别瞎折腾了,本来顾渊埋得好好的,我非要把他挖出来折磨。我以为我是在救他,实际上是让他死也不得安生,我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恶人!一想到我竟是这样恶毒的女人,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等见到师父时,我的眼睛已肿得睁不开了。
师父问我怎么回事,我想要回答,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很,几乎说不出话来。一旁的姬忽便替我答道:“她把顾渊的尸体挖回来了,让你这师父救救命。”
我将头垂得很低,不敢抬头看师父,我怕看见他那双失望的眼神。曾经我很乐观地以为,顾渊死了,我就回来,永远陪着师父,却不想等顾渊真的死了,我竟如此难以接受。到头来,还是要让师父收拾这烂摊子。
奇怪的是,师父只打量了我几眼,便说让姬忽把尸体抬进云泽殿,他尽量试试。
我十分惊喜,师父竟如此容易便答应了。再一细想,顾渊是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师父以前也很疼爱顾渊,那么师父救徒弟,应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我无耻地想着,似乎只有用这种解释,我才能心安理得地享用着别人为我付出的一切。
姬忽说我腿上的寒毒还有残余,让我躺在床上修养几天,等我能下床了,顾渊就会好端端地出现在我面前,我只要把之前所有的不开心当做一个梦,如此忘了便是。
于是,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
一个月多后,我拄着姬忽为我新削的拐杖,摇摇晃晃地下了床,出门时,门外桃花开得正好。桃花树下,站着一粗衣少年,那少年仿佛跟着桃花树有仇一般,一个劲儿地往下薅桃花,薅得满地残花,直看得人来气。
“谁家的臭小子这么不懂事!”我气急败坏地拄着拐杖向那臭小子走去,一个抄手揪起那小子耳朵,疼得他哇哇大叫。等看清他的脸时,我心头一震,一时竟没了动作。
那小子见我没用力了,一把将我推开,我没站稳,整个人失重地摔在地上,在床上躺了那么久,现在又被臭小子一推,我感觉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快被摔散架了。
摔完我,那臭小子还十分得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眯着眼睛道:“哼,死瘸子,叫你欺负老子!”
那时我以为他之所以眯着眼睛,只是单纯的想要藐视我,后来才知道,师父将他制造出来时,不知哪里除了差错,让他生出了眼疾,这双眼虽看上去与常人无异,却是个高度近视。只有眯着眼时,才稍微能看清点人。如此想来,我们一个瞎得不彻底,一个瘸得不彻底,倒还真挺般配的。
姬忽老远便看见我摔倒了,这回他倒是过来将我搀起来,还跟我解释道,面前这个十分欠揍的臭小子,就是顾渊的皮影人,名叫顾小千,寓意他这个人小欠小欠的,看见他就想揍他。和我一样,他也记不得以前的事了。
我心里寻思着,我与桃夜的性格也不太一样,一个痴心一个花心,那么现在顾渊从天才师兄变成这副德行,我也不该有什么挑剔的,便也欣然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