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帝都最近因着狼王到来,又因着几府事情频发着实是热闹非凡,而今日更是尢胜,整个大街上车水马车人挤人几乎堵住了所有的道路,远远看去人头攒着人头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
人群中央的大道上却是缓缓行来支押解的队伍,所有的人都被上着枷锁铁链清一色的素白衣服上大大的囚字格外的明显。
安夙头罩白色薄纱斗笠站在楼畔上垂首看着楼下被官兵押解的那幕,也看着那张张对她来说其实并不熟悉甚至应该说是陌生的脸庞,可她知道这些人全都是夏候家的人,夏候府除了被她劫走的五人外加夏候树夏候珉外,夏候家其它人全部都在此处。
然则,光看那被押解的囚犯的队伍长度和数量来,却显然远远比之先前夏候府被抓的那不到两百人要多得多。
夏候雪瑶自然也在其间,同所有人一样穿着囚服却是被单独关押在另外一辆囚车内,白色的囚衣染血她身上脸上皆是被鞭出的伤痕整个人如同血人,发丝凌乱也早无先前张扬不羁的春风得意之色,此刻脸色透着股死灰颓然,整个人一眼望去只让人觉得狼狈而脏乱不堪。
“永郢帝下旨夏候府抄满门、斩九族,除了夏候家此次早就闻风而逃的那些旁枝末梢无足轻重者,此次共被抓获八百九十七人。”
耳畔是锦的声音传徐徐传来:“夏候珉领兵叛逃永郢帝大怒,所以才下了这道株九族的圣旨,大理寺卿应昶与慎刑司郭茂因看守不利未能抓回夏候府私逃的钦犯被连降五级嫡贬出都。”
“而那两名负责押解的生面孔官员,则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卿魏正泽,与同样是新上任的慎刑司掌司方明渠,魏正泽出自魏家,方明渠出自方家,这两人分属哪系皇子派系想来不用我说阿裳也应该知晓,皇帝下旨由他们二人今日负责将夏候府所有人当众处决。”
“……”
安夙只看着下方听着男子素雅如水的声音,久久未语。
抄满门?斩九族?
夏候府此次被抓人数共计八百九十七?
他倒是打听得比她还要清楚,可听来这罪责极重,与之安家被斩五代九族相比还是轻了些,少了那九族前的五代二字,受牵连的人那自然也少了许多,否则的话夏候府真正被抓被斩的人绝不会只眼前的九百人不到。
要知道安家与夏候家虽然同属三公五候之列,可认真论及起来远不能与开国便存在有着两百多年悠久底蕴的夏候家相比。夏候府虽一惯低调,可实际与纪家相同都是根深树大,除了嫡脉外旁枝极多,若真的以五代九族论及刑法夏候府此次受牵连的人数绝对只会比安家多。
至于那新上任的大理寺卿魏正泽?那是魏家的人,曾经的帝都四少之一魏嘉琪的亲叔叔,而方明渠则出自方家,显然慎刑司掌司属三皇子一脉,至于魏正泽到底隶属哪方?这个暂时还不是很明朗,可魏家有女入九皇子府为侧妃,所以也不排除魏家与九皇子萧胤间有接触。
安夙眸光落在那两人身上,曾经穿在郭茂与应永身上的二品大员的官服此刻却被换在了这两个中年男人的身上,虽面孔不同可那一身的官服加身同样都是威风不凡,眉宇间亦难掩意气风发。
官场沉浮历来如此。
有人前仆才能有人后继,郭茂与应昶若不倒台别人又岂能有机会?大理寺卿与慎刑司掌司那都是手握实权直接面君的重要职位,而这两个正二品大员的官位自然多的是人争夺,众皇子明显也不可能会放过这个机会。
然则她只看了看便移开了眼,视线依然落在夏候雪瑶的身上,夏候家的人被魏正泽与方明渠两人押解到中途却是分了道,方明渠负责押解夏候家其它人前往午门行刑,而夏候雪瑶却被魏正泽押往了另外一个方向。
魏正泽带着押解的队伍一直行到城门处才打开囚笼将人带了出来,原本满身是伤的女子被解开了枷锁,可随即双手却又被绑上了粗大的麻绳直接被押上东城门由上而下被强行的吊在了城楼之上。
长空朗朗一轮旭日高照,即便还未入夏,可顶着这样的旭日被吊在城门处长欺久晒显然的那滋味儿也绝不会好受,尤其夏候雪瑶身上还受着重伤,那些伤到底从何处来,又为何伤得那么重?
想来与丢了官的应昶与郭茂二人脱不了关系。
原本她打算以修罗鬼面的身份直接与轩辕无极合作,轩辕无极既然出手对付永宁候府,那么同样的有人和他联手再除掉夏候家来削弱邺帝实力,这样送上门的大好机会他又怎么会拒绝?对轩辕无极来说能同时除掉宣平候府与永宁候府这两大诸候府无异于是生生断了永郢帝一臂。
若非夏候雪瑶自作聪明想要除掉她,陷害永宁候府,她的计划也不会比预其中进行的还要顺利,若非她失手后又企图与官府合作说通那二人联手想将陷害夏候家的人引出来,也不会反中了她的计而丢了囚犯,若非他二人丢了囚犯后面的事也不可能会发生,自然的那二人也不会丢官。
同样若非夏候雪瑶心思恶毒念又贪婪的暴露了自己的武艺,想要从她手中夺走七弦凤瑶琴,应昶郭茂二人也不会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以至最终彻底牵怒她对她也上了重刑。
而她的目标从不止是夏候雪瑶,她的目的也从来不止是除掉夏候雪瑶和夏候家来报仇而已。
她真正的目标是要借轩辕无极之手逼反手握兵权的夏候珉以达到对付她夏候雪瑶,对付整个夏候家,替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帝王再添添堵让他也尝尝真正被人背叛的滋味儿的同时也要试试萧烨的底,同时再顺便看看他们爱到他至死方休又生离死别的哀怨痴缠的画面。
当然她更是要借此让纪家的位置站得更稳,她要让纪家以无法憾动的地位屹立在大邺,让萧永郢不得不全心的倚仗。萧烨能走到今天除了倚靠他自己以外他的倚靠还有什么?
不就是他皇子的身份,不就是他身后的萧皇室,不就是他的父亲大邺的皇帝萧永郢?他不就是因此而利用萧永郢下了那道诛灭安家的圣旨?所以她又怎么可能会舍本逐末?
虽花废她好几个月的时间,可此次却是一箭雕甚至更多雕,所以这时间花费的自然是值得的,而这一切她都要谢谢夏候雪瑶,若非夏候雪瑶多次出手对付她给了她机会,她怕还不能让她名声臭到极致,夏候家也不会因此而与御史台的人结下死仇,此次朝堂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诛灭夏候家的声音。
所以对夏候雪瑶所作所为她也只有四个字奉:自作自受。
“你们看到没有,那就是宣平候府的大小姐夏候雪瑶,没想到堂堂的候府大小姐居然也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看那样子还真是挺可怜的……”
“你这话说的真是太好笑,连宣平候府都没有了,又哪里来的宣平候府的大小姐?她就是个叛国贼阶下囚而已叫小姐那也太抬举她了,你们也不想想就算她现在再可怜那也全都是他们自作自受,若不是夏候珉带兵投敌叛国皇上又怎会诛了夏候府九族……”
“谁说不是,夏候家这样的叛国贼其罪当株,可他说的也没错夏候家其它人全都逃了只留下这么个弱女子,如今还被打得那么凄惨又被吊在城墙上,看起来是有几分可怜……”
“可怜?我劝你们最好小声点,同情卖国贼我看你们是想自己找死吧?你们没看到那么多的官兵站在那里,你们最好小心若是被官兵听到,把你们也当成夏候府同党给抓起来……”
“呸呸呸,我那不过那么一说……”
“什么不过那么一说,我告诉这饭不可以乱吃,可话更不能乱说,其实我倒觉得她是自作自受,你们说说先前这位夏候小姐那和纪家大小姐那在帝都里争男人闹得满城风雨的事你们忘记了?”
“怎么可能会忘?说起这个夏候小姐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好好的一个女儿家却早就和男人私相授授不说,还为个男人陷害别人差点挑起两国争战,这夏候家也是早未出事,晚未出事偏偏她回来却出了事。”
“谁知道又与他有没有关系?说不定那就是给她史的,这知道的是找回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找回个仇人,像这样的女人我倒觉得那就是根搅屎棍,还是早死早超生的好……”
“我说你们就不觉得有些奇怪么?为什么夏候家所有人都逃了,可唯独只剩下夏候雪瑶一个人在这里?依我看这夏候大小姐的名号不止现在,就算是以前怕也不是那么靠谱稳当……”
“你是说有可能夏候雪瑶她根本就不是夏候家的女儿,所以夏候家的人才会没人在乎她的生死?”
“似乎也有这个可能,想想还真是让人有些唏嘘,你们说说这宣平候府和永宁候府都是诸候府,两府历来不相上下,就连这两位候府大小姐论身份论得宠论风头那也曾经是不分伯仲,好巧不巧出事都在同一天,可两府的结局那可谓是截然不同,这两位候府小姐的下场更是天渊之别……”
“这就叫各人有各命强求不得,都说那猫有九条命不是?可你们算算那位纪大小姐死了多少次,又遭了多少次殃却愣是半点儿事没有?一直都听人说那大小姐是煞星,可我看那话却是说反了,那位纪大小姐当是福星才对,命硬到连阎王都不敢收那可不就是真正的有福之人么……”
“你这话说极是有理……”
城楼下人群全都睁大眼望着墙楼上的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夫人得知被他们议论的对象此时一个被吊在城楼,另一个此刻却就在他们身边。
离他们不过几尺之遥而矣!
锦闻言握着女子的手微紧,偏头轻笑着低语:“夫人以为如何,我倒觉得这话说的极是有理,或非福得降世又岂能得福光护佑?看到这幕不知夫人的心情是否好了些???”
“你倒是比我还要幸灾乐祸?”
安夙隔着薄纱瞥了他一眼,看着男人脸上浓浓笑意道:“确如你所说能够看到仇人被如此对待,我的心情的确是好了很多。”
尤其看到那人群边缘道路旁停着的马车,安夙斗笠面纱下嘴角勾亦勾起浓浓的笑意:“不过我看这两位大人依旧没有死心,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就赌今日这处斩会不会再生变数,我以为定然会,你呢?”自然是不死心的,否则便不会弄出这样一出了,而是会直接将夏候雪瑶押赴断头台了。
“看来我只能赌不会,否则这赌局岂非不成立了?”锦笑了笑将女子手握得更紧:“难得夫人有如此雅兴,如此便遂夫人的愿我们也来赌上一局,可既是赌局不止得比个输赢,似乎也应有彩头才是,不若输的人便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夫人觉得为夫这个提议如何?”
输者答应赢者一个条件?
这听来似乎很合逻辑也是挺公道的。
“好,那便依你所言。”安夙亦是笑应,女子原本沉肃的声音里蓦然间多了份轻快,她的心情的确是挺不错,终于看到她想看的画面,亲眼看着这对渣男贱女此时生离死别时的痛苦样子。
她又怎能不开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