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筝，活下去，你听见没有，我不准你死，为师不准你死。”
我听见离陌的声音，陡然的睁开双眸，四周却是一片白茫茫，哪怕看得见半分离陌的影子，“师父，你在哪，为什么我看不见你？”
而这里又是哪里？
离陌没有回答，声音再次传来时已经透着薄怒，“夜筝，我走之前是如何跟你说的？”
即使此刻见不到离陌，我也能想象他的表情，定是阴沉着一张脸，如满山风雨。
我蓦地心虚起来，他的嘱咐声声在耳，而我全部未曾遵守，“师父说我近期会有大劫……不让我接碧青宫的指环，你走之后，让我不要参加比武……”
离陌冷哼了一声，“你又是如何做的？”
我微微咬住下嘴唇，不敢吭声。
“怕了？”
“师父不要生气好不好？”我晓得离陌向来吃软不吃硬，连忙认错，“夜筝知道错了，夜筝下次再也不敢了。”
“……”
我本就看不见离陌，现在连同他的声音也消失了，我的心瞬间被揪了起来，“师父，夜筝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师父怎样骂我都好，只要让我听见你的声音就可以，你不出声我害怕……”
怕这不过是场虚妄的梦境，怕他当真如那妖怪所言，已经战死南海。
良久的沉默后我终于再次听到离陌的声音，“你倒是喜欢认错，每每都是话说的好听。”
“可每一句都是夜筝的肺腑之言。”许是晓得离陌待我的好，有离陌在时我总会放大我的委屈与软弱，“师父，我好痛，那些伤口真的好痛……”
离陌一副教训的口吻，“你便是要尝了苦头才会长记性。”
可手腕处有暖流随着他的话一道流遍我的全身，耳边再次响起离陌的询问声，已多了几分轻柔，“现在呢，还那么痛吗？”
离陌的嘴硬心软让我想要落泪，恍然察觉这些护住我身子的暖流都是由手腕处那犀牛角化作的手链传来的，一个念头浮现了我的脑海，“师父，你……莫不是在这犀牛角里？”
所以，我才看不见他？
离陌再次沉默。
“师父，以往我怕你不悦，什么都不敢多问，可师父也知道，夜筝愚笨，很多事情，你都不告诉夜筝，夜筝又比不得师父能读人心，我猜不通透，想不明白。”
“……”
“你要去南海征战也不愿告诉我，若不是昏迷中听到落影提及，我恐怕到现在都会傻乎乎的以为师父在某处逍遥。”自我掉下断壁后我曾认真思考过同离陌的相处方式，只觉得之前我对他太过敬畏，不曾好好交心，“师父，你对夜筝而言，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存在，夜筝知道自己道行浅薄，帮不上师父什么，可日后若有什么事情，能否请师父告诉我？夜筝不想从别人口中知道师父的消息，再愧疚自责，后悔不已。”
当那妖怪说离陌已经战死时，我的世界的仿佛坍塌。
“是多重要的存在？”离陌的声音沙哑低沉，轻柔若阳春，“会比那个凡人更重要吗？”
我说这一长段为的是让离陌对我敞开心扉，未曾想他的重点却落到了这样一句话上，我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离陌又道：“你不必回答，为师不想知道。”
他又加重了‘为师’二字的发音，我试着去揣测他的心思，隐约觉得我若是回答了他定不会欢喜，于是接着道：“师父，我休养了好一阵术法才恢复，我去寻妖怪打探你的消息，它说……它说你已战死在南海……师父，你现在怎么样了，能否告诉夜筝？”
离陌定是受了伤的，如若不然，他为何迟迟不现身？
“哼，我离陌没有那么不堪一击。”
若是在过往我一定会顺着他的话好好把他的能力夸赞一番，可我脑海里浮现出他浑身是血面色惨白的样子，便道：“你骗我，如果你安然无恙你此刻定会出现在我面前，狠狠的戳我额头训斥我，你若是安然无恙，在他们对我动手时你便会出现，你会带我离开。”
离陌同小白不一样，我笃定他会维护我，落影咄咄逼人瞅着我时，他会替我阻挡视线，比武当日我与人起了冲突，他身上杀气必现。
“师父，求你不要瞒着夜筝，你对夜筝而言，真的很重要很重要……让我见见你好吗？我真的很想师父。”
“你才是骗子。”他的声音多了几分沙哑，溢满了苦涩，那么不像我认识的魔界王子。
“我没有骗你，师父，你留给我的纸鸢我都小心翼翼的收着，现在只剩下三只了，你一直没有回应，我真的很害怕你再也不出现了。”
“……”
我掏心掏肺说了这么多，离陌却仍是沉默，我鼻子发酸，委屈的哭了起来，“我以为这个世上谁都会疑我伤我，但唯独师父不会，现在，师父也不要夜筝了吗？”
“别哭了，我讨厌你的眼泪。”手腕处蔓延开来的暖流安抚着我身体的每一处伤口，“夜筝，这便是我。”
“……什么？”
“我与魔王在南海一战，我三魂七魄被打散，如今只有一魂一魄在这犀牛角里，现在无法替你了结了那些对你动手的凡人，但你莫怕，待我好了，定叫他们百倍奉还。”
“师父大笨蛋！”我抬起手腕，朝那犀牛角大声吼道：“大笨蛋，为何这个时候你想的还是我的事情？！我不要你替我报仇，我只要你好好的，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找到余下的魂魄？还有魔王为什么要……”
“这些不用你管。”不待我问完，他便出声打断，“夜筝，我哪怕只有一魂一魄，也会护你安全。”
我哪怕只有一魂一魄，也会护你安全。
手刃夜筝，大义灭亲。
小白和离陌的话不住的在我脑海里回荡，各种情绪萦绕在我的心头，令我百感交集，“可是师父，我总该为你做点什么。”
“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去做？”
“只要夜筝能做到，定替师父达成！”离陌对我恩重如山，哪怕是要将我的三魂七魄给他，我都是愿意的。
“我要你离开凡世，再不见那凡人。”
我颓然的垂首，“夜筝做不到。”
“呵——”离陌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你身上的伤哪一道不是拜他所赐？他何曾怜惜过你？他不过就是一个自私虚伪的小人，一个大男人竟需要利用你一个女人来复仇？”
“不是你想的这个样子！”哪怕是心在抽痛，我亦不愿离陌这样形容小白，“是我跟他说凡人的剑伤不到我的，而且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师父，你若是有了所爱之人，便会懂的我此刻的心情。”
我什么都可以不与人争辩，唯独跟小白有关的，不能，
哪怕，对面是离陌。
我以为离陌会继续痛斥我一顿，他的声音却变得悠远起来，低低的，仿佛在自言自语，“我宁可永远不懂。”
语罢，离陌再没有声音。
我再次醒来的时候，仍然在冰冷的牢笼里，我对着手腕处的手链说话，却听不到离陌的声音。
那之后我又受了几次审讯，只是那些鞭子落在我的身上时，总会有道暖流护住我，免我疼痛。
我知道，那是离陌。
每每有侍卫出现时，我总会仔细端详，期望着那是乔装进来看我的小白，可每一次都只能失望的垂下头。
小白啊小白，你说过不会让我留在这里了，那么我还需要等多久呢？
我迫切的需要离开这里，只有离开了这里，我才知道要如何帮离陌。
我就这样盼啊盼啊，也不知道过去了几日，终是盼来了他。
那日我半昏半醒间，耳边一阵喧嚣，随即牢门被打开，十二皇子披着狐裘立在我面前，他身侧是洛青英，而洛请英身侧立着小白。
唯恐会让人怀疑我跟小白的关系，我只能将视线落在十二皇子身上。
十二皇子上下打量着我，随即掩唇轻咳道：“我不过是卧床了几日，少将军便将我的人伤成这样了？”
洛青英面上并无半分惧意，淡淡作答：“臣自小在军营中长大，下属也习惯了战场上的厮杀，下手没个轻重，还望十二皇子多多体谅。”
我颇有些疑惑，将军的职位应该大不过皇子，为何洛青英似乎并不在意十二皇子的身份？
“他并非少将军所寻之人。”十二皇子说完，便对上我的双眸，柔声道：“安歌，我带你回家。”
真好，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牢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