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醒来时已身处囚牢,我挣扎着坐起来身来,却发现四肢被铁链束缚住,我苦笑一声,只觉得这模样像极了初初在邬城被囚禁的张震天,不用照镜子,我也能想到此刻自己有多狼狈不堪。
我是被洛青英认出来所以成为了阶下囚?
那么小白呢?
我环顾四周,除了门外看守的侍卫,这里被看押的似乎只有我一人,小白应当是平安无事吧。
如此也好,我便立刻隐了实体去寻小白,告诉他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可我无数次的默念术法,身体依然牢牢被束缚住。
术法再次失效了。
我只能颓然的垂头,视线里是斑驳的血迹与丑陋骇人的伤口,也不知和上次掉下断壁的伤哪个来的重,只是这次,应是凶多吉少了,小白无暇顾我,又失去了离陌的庇护,只怕连心善的十二皇子也不会管我了吧。
我本就不是什么志向远大的妖,有了精魂后想做的也不过长伴小白左右,可小白……似乎并不需要我陪伴。
我好累啊,不如就此睡去,重新变回他的琴,亦可日日伴他左右。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来了两个新的侍卫换掉了之前看守我的侍卫,片刻后牢门被打开,我听到侍卫走进来的声音,没有抬头,直到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低唤。
“夜筝。”
我觉得自己定是伤的太重出现幻听了,不然为何此刻竟听到了小白的声音。
我忙抬起头来,视线里的小白穿着暗蓝色的侍卫的衣服,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穿白色以外的颜色,敛去了几分温润,添了几分深沉。
“小白……”我声音发涩,一开口嗓子便生疼。
他一动不动的看了我许久,随即蹲下身子,朝我伸出手来,却未触及我又收了回去,声音微微发颤,似是有些难以置信,“怎么回事……?夜筝,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你问的是哪一处的伤呢?”我已许久未曾同他交谈,哪怕嗓子就此废掉,我也会回答他的问题,“小白,我身上的伤太多了……我不知你问的是哪一处……”
有些是邱修给的,有些是来刺杀十二皇子的人给的,还有些……是他给的。
小白的脸色倏地苍白,他眉心紧蹙,眸光闪烁,似是极力在压制自己的情绪,“夜筝,你不是说凡人的剑伤不到你,那为何……”
他似是说不下去,问话戛然而止。
我未曾看过小白对我露出这样的神色,他从来都是漠然的,温润轻柔得如高山流水,那般遥不可及。
他这是……在担心我?
我定然是无药可救了,纵然这一身伤都因他而来,可只要他露出哪怕一丝担忧的情绪,我便仿若置身云端。
我知我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我努力的扬唇,想要挤出个无碍的笑容,可是看着他闪烁的眸子,就犹如有人在我身上的伤口上撒盐,甚至狠狠蹂躏我的伤,我痛的喘不过气,整个身体都反射性的开始蜷缩,奈何四肢被束,无法环住自己,我只能瑟瑟发抖。
“小白……”我开始疼的冒汗,“好痛,我好痛……”
“伤口痛?”他蹲在我面前,俯身靠近我,“我该如何帮你疗伤?夜筝……是我不好……告诉我,我该如何做?”
他靠的近,属于他特有的清香将我萦绕,恍惚间我又回到了在竹林的那些日子,我顶着云家小姐的脸,他待我如珍似宝,每一夜揽着我入眠。
“抱抱我……”许是因为这段日子受了太多的委屈与苦楚,又或许是因为我刚刚将他语气里的担忧听得分明,便开始提那些往日里不敢开口的妄想,“小白,你抱抱我,我便不痛了……”
他却是愣住了。
疼痛未让我落泪,他这片刻的迟疑却让我瞬间红了眼眶,委屈与辛酸铺天盖地朝我袭来,我固执的看着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抱抱我,小白,我痛得快要死掉了,抱抱我。”
泪水与汗水模糊了我的视线,就在我快要睁不开眼时,他终于倾身,将我拥入怀抱,因着我双手被束,他便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轻轻擦拭着我额上的虚汗,声音发颤:“夜筝,对不起。”
这是自我没有了云家小姐那张脸后,他第一次主动抱我。
我摇头,心满意足的贴着他的胸膛,若不是双手被铁链捆绑,此刻我定要紧紧环住他的腰,“你不用道歉。”
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啊。
“你的伤……为何不会痊愈了?”小白的声音自我头顶传来,“现下我要如何做?我不知琴妖的伤该如何医治。”
不会痊愈的原因我亦不知,可我不忍他太过自责,便随口扯了个慌,“许是……许是我那琴身出了问题,那是我的本体,它若有碍必然会影响到我,只要它无碍了,我便会好了。”
闻言小白似是放下心来,声音平缓了些,“如此便好,日后我自当愈发小心谨慎对待你的琴身,许是我这些日子赶路,磕碰了琴身。”
我便当他是在承诺日后会好好待我,满心欢喜的仰头看他,强撑着气力问道:“小白,你可是来带我走的?”
我失去了术法,他若是不带我走,我定是离不开这里的。
可他没有回答。
我的笑容僵在唇边,讨好的说道:“小白,我什么都按你说的去做了,背负着云家仆人的死掉下断壁,换了个身份名字来寻你,你说的,我都乖乖做了,带我走,好不好?”
最后三个字几近乞求。
“夜筝,我来是想告诉你,接下来少将军会派人过来审问,你既然已有了新身份,万不可承认你便是‘夜筝’。”
“为什么?”我开始哽咽,“小白,我不想留在这里,你带我走,求求你。”
而这时门外另外一个侍卫忙出声道:“有人来了,少主快出来!”
我这才知道门口另外一个侍卫是厉兴。
“夜筝,你且再忍忍,我定不会让你留在这里。”揽住我腰的手松开来,他接着道:“夜筝,我需要你留在十二皇子的身边,日后,你便是‘安歌’。”
语罢,他抽身离去,迅速锁好牢门,同厉兴一左一右垂首立在牢门口。
视线里只有他的背影,我心如刀绞,几欲昏厥。
他大抵不会明白我此刻的心情亦不会在意吧。
牢门再次被打开,有三个官兵模样的人大步走了进来,居高临下,睥睨的看着我,问道:“你就是夜筝?”
我不住的摇头,喃喃道:“我不是夜筝,我不是夜筝……”
他让我当‘安歌’,我便是‘安歌’。
可为首的人狠狠的给了我一鞭子,我听到皮开肉绽的声音,为首的人又道:“我们少将军都觉得像了,你还否认什么,速速承认了,我们好交差,你也少遭些罪。”
“我不是夜筝,你们认错人了,我是安歌,十二皇子身边的安歌。”我咬着牙,机械性的重复。
“我看你能嘴硬到几时!”
伴随着他声音落下来的,不仅有狠厉的鞭子,还有这些官兵的脚。
我死死咬着下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去,我努力不让自己发出闷痛的声音,小白就在外面,他听到了,一定会难受的。
所以,再痛我也忍着。
可人心总是矛盾的,我既想要忍着不让他担忧,又奢望着目睹我受折磨的他可以站出来护我。
直到一盆盆冷水浇在我的身上,浇灭了我所有的奢望。
小白,我觉得或许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因为我,似乎快要死了。
恍惚间我好像听到了小白的声音,“再打下去,她怕是就死了,到时候十二皇子问起来怕是不好交代。”
“你一个看门的懂什么,我们奉的是少将军的命令……”
我已经无力再睁眼,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麻木了,身体的疼痛忽然缓解了,自手腕处有股暖流四散开来,仿佛一个结界将我护住。
这时我竟听到了一个久违的男声,透着暴怒。
“该死,他竟敢如此待你!”
离陌!
是离陌的声音!
我想要睁开眼睛看一看,想要张唇唤一句‘师父’,却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气。
我觉得我马上就要陷入混沌,可是内心却再无半分惶恐不安。
我晓得若是离陌来了,我便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