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扔掉了手里的花灯,用尽所有力气推开离陌,太过用力以至于整个身子向后仰,差点摔倒。
相比较我的慌乱,离陌却是淡定得多,仿佛我所有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好半天我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怎么可以爱我……你是我的师父啊……”
“那又如何?”离陌向我迈了一步,“夜筝,你当真一点都未察觉我的感情吗?还是一直在装傻?”
离陌目光如炬,我羞愧的垂下头。
离陌的感情我不是没有察觉,我只是不敢面对,他期望的那些我没有办法给他。
我是个自私的胆小鬼,我没有胆子说破一切,便一直催眠自己去忽视我跟离陌之间的问题。
或许是我的沉默让离陌生出不耐来,离陌按住我的双肩,语气已经有些激动,“既然你觉得有我在身边很幸福,为何不能跟我在一起?”
我将头垂的越发的低,“师父,你明明知道的,我爱小白,很爱很爱。”
我对小白的感情离陌是最好的旁观者。
按住我双肩的手越发的用力,“哪怕他这样利用你伤害你?”
肩膀上传来的疼痛让我越发的清醒,其实小白于我何尝不是我于离陌呢,我明明知道自己爱的不是他,却贪图那些他对我的好与温暖,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利用与伤害?
夜筝,你不可以这样对离陌,不可以。
我深吸了一口,抬起头来,眼前是一片雾蒙蒙,“师父,哪怕小白不会爱上我,可我还是什么都愿意为他做。”
离陌眼眸里仿佛有光碎裂开来,他扬了扬唇角,却毫无笑意,“夜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吃定我了?觉得我离陌没有你不行吗?”
我不住的摇头。
“夜筝,你不能如此贪心的。”离陌按住我双肩的手缓缓挪到我的脖颈,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擦着,弄得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若我和他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你选谁?”
“师父心里知道答案的不是吗?”我不允许自己再这样自私下去,“师父,你走吧,再也不要出现在夜筝面前,不要对夜筝好,夜筝……不值得。”
正是因为我知道守着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有多痛苦,我才不能让离陌继续在我的身边。
离陌摩擦我脖颈的手猛地掐住了我的脖子,怒目圆睁,“夜筝,你是不是觉得我舍不得杀了你?”
“……”
“夜筝,你信不信,我现在便杀了你。”
即便此刻我已经无法呼吸,甚至发不出声音,可我仍然笃定,离陌不会杀我。
明明被掐住的人是我,可我却感觉到了离陌手的颤抖,他剑眉紧蹙,下颌线紧绷,像是困兽。
离陌终是松开了对我的束缚,之前的缺氧让我站不住身子,踉跄着跌倒在地,而这一次,离陌没有伸手扶我。
“夜筝,你心里当真没有我半分位置?”
我从未见离陌脸上有如此浓烈的悲伤,浓稠像是清晨的雾。
曾经为了缓和离陌的情绪和对离陌的那份惧怕我总会要求自己顺着他的心意去答话,或许是那样才会让离陌误会得越来越深。
这一次,不会了,哪怕他会生气他会难过。
“在夜筝心里,师父永远是师父。”
“若我不愿呢?”
我跪倒在地,虔诚的叩首,“夜筝多谢魔王一直以来的教导。”
“呵——”离陌轻笑了一声,“夜筝,你我之间既已说破,确实回不到过去了,自此,你我师徒情断。”
“夜筝谨遵魔王之命。”
“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当真不跟我走?”
“夜筝心意已决。”
“夜筝,我不会再给你纸鸢,不会再给你任何找到我的方式,日后也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我离陌……不是非你不可。”
我听出离陌话语里的诀别之意,伸手取下手腕上的犀牛角,恭敬的递向前去,“这犀牛角是魔王的贴身之物,夜筝不配拥有……”
“那便扔了吧。”离陌不耐的出声打断我,“自此,你我之间两不相干,望你此生不悔。”
话音一落,离陌那边便再没有动静,我沉默的跪在地上良久,才敢抬起头来,视线里早就没了他的身影。
我拽紧犀牛角,开始蜷缩着双腿坐在地上。
离陌是自我有了精魂起待我最好的人,也正因为如此,我才舍不得继续伤他,既然我深爱着小白,便没资格享受他的温柔与好。
伤痛是暂时的,日后没了我这个累赘,离陌只会是妖魔两界最肆意快活的人。
离陌,你一定要幸福。
我在堤岸边坐了许久,想到许多次我因为小白而悲伤的时候,离陌总会出现在我身边安慰我,我知道从此以后都不会了。
回到十二皇子府邸的北院时已经是夜深,这间小小的房间里充斥着的全是我跟离陌的回忆,点点滴滴汹涌而来。
虽然我不爱离陌,可此时此刻不难过是假的,他在我心里是至亲般的存在。
我没有点灯,就怕点了灯那些回忆越发的鲜明,匆匆翻出离陌给我那个暗红色的布袋子,我将他的犀牛角收进去,小心翼翼的收回袖袍里。
这些东西我怎么会扔呢,日后再也见不到离陌了,这些东西我偷偷留着做个纪念,他不会介意吧。
回忆很汹涌,我觉得自己似乎无法再好好的待在这间房子里,于是我隐了实体,朝小白的府邸而去。
我和离陌之间的事情我不打算告诉小白,我也知道小白不会愿意我就这样跟在他的身边,可今夜的我似乎没有办法一个人独处,尤其是在充满和离陌回忆的屋子里。
我潜入小白房里的时候他已经入睡了,这样也好,我本就不想让他发现我,我只需要在这有他气息的屋子里待着便可以了。
我趴在小白的床榻边,就这样过了一夜。
之后的日子我便像最初有了精魂时一样,默默跟在小白的身边,即便他看不到我,感受不到我。
我常常会想,如果当初我没有生出想要触碰他的贪念,跟离陌就不会有那么深的牵扯,也就不会伤他那么深。
我觉得这样也很好,即使不能和他交流,但至少他每天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我都能知晓。
就这样过去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我每日跟着小白出入朝堂,见他跟其他官员议事,最最让人觉得的愉悦的莫过于长公主的婢女来寻过小白几次,每每小白的目光都落在屋内的官员身上,歉然的道:“恐要辜负长公主的盛情邀请了。”
原来小白与长公主见面的次数真的不多,被我撞见的都是巧合吧。
自从重新回到小白的身边,我便再未关注过十二皇子的事情,他把我束缚在府邸北院,我们几乎不曾见过面了。
我没有想到他会因为我而特地来找小白。
虽然已经是初春,倒春寒依旧让气温低下,十二皇子披着狐裘立在大厅里,身边除了邱修没有别人。
小白恭敬的作揖,随后道:“夜色已深,不知十二皇子所为何事?”
“木将军不愧是出身武林,身边的人也是武艺超凡呢,我府邸的大门在木将军眼里怕是形同虚设吧。”
小白皱眉,“还请十二皇子明示。”
“装什么傻?”一旁的邱修不耐的开口,“安歌不见了,是你们接走的吧?你既已经把她送给我们主子当婢女,接走时不需要知会我们主子一声,这未免太不把……”
“邱修。”十二皇子扬手打断,低声道:“不得无礼。”
闻言立在小白身侧的我立刻慌乱起来,当日离陌与我诀别,我太过伤心便离开了北院的屋子,再也没有回去过。
是我之前施的术法失效了?
可就算是这样,十二皇子也没有必要为了我一个不被信任的小小婢女亲自找过来吧?
我暗叫不好,这样一来我只怕无法悄无声息的跟着小白了。
“夜……安歌不见了?”小白声音沉了沉,复而再次朝十二皇子俯了俯身子,道:“微臣大抵知道十二皇子为何而来了,微臣可以向十二皇子保证,这件事微臣一无所知。”
十二皇子拢了拢狐裘,也不知道信没信,兀自道:“木将军,其实她在不在我府上也不过是提醒你我之前所达成的共识,如今我想问问木将军,那夜所言,到底还作数不作数?”
小白立起身子,“如今十二皇子的处境跟当初已经大相径庭,作不作数全看十二皇子自身的选择。”
小白到底跟十二皇子之间达成了什么样的共识,这令我好奇不已,期待的等着十二皇子的回答,可他沉默了片刻,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跟小白扯了些无关紧要的朝堂之事便离去了。
十二皇子一走我既失落没探究清小白跟他之间的共识,但又因为我的消失没有给小白造成困扰而松了一口气。
夜深时,小白独坐在床榻上,蓦地开口唤道:“夜筝。”
这这这……被发现了?
我紧张的屏住呼吸,心虚不已,想要现出实体又不敢,他会指责我任性吧?毕竟他没有答应过我可以离开十二皇子了。
可就在我挣扎犹豫间,小白垂下了眼睑,清俊的脸上露出几分落寞与难过来,低声呢喃道:“你最终还是决定跟你师父走了吗?”
我的心开始猛烈的跳动。
小白这是在为我跟离陌走了而难过吗?
继而小白摇了摇头,轻声道:“这样也好。这样也好。”
我想要碰触他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中。
小白,若是我跟离陌走了,我们再也无法相见,你也觉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