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还记着除夕夜的事情,于是隔着三四步的距离,沉默的看着他。
除夕夜,错的不是我。
可我心里也清楚的明白,以小白的心性,不会为了道歉特意邀我至此。
“夜筝。”小白主动朝我走了两步,将花灯递至我面前,“元宵节快乐。”
我垂首扫了那盏花灯一眼,袖袍下的手想伸未伸,不确定的询问道:“送、送给我?”
小白颔首,夜色下他面色温柔,又稍稍将花灯往我面前凑了凑,“这个花灯是我亲手扎的,或许比不上灯会上那些好看,但也希望你可以喜欢。”
小白亲手为我扎了花灯,而且送给我……
巨大的喜悦从我心底涌起,几乎让我忘却了除夕夜那晚有多难过,我的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小心翼翼的接过花灯,开始控制不住的想笑,“谢谢,我很喜欢,很漂亮。”
“夜筝,除夕夜……对不起。”
我会生气,我也很好哄,尤其这样温柔的小白,我无力招架,“我之前确实特别特别的难过,可是你给我扎了花灯,我……我就原谅你了。”
小白看着我,薄唇张了张,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小白,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夜筝,那天晚上,你去宫里找我了是吗?”
“你……你怎么知道?”
小白侧了侧身子,将目光投向远处的花灯,徐徐道:“那天晚上我回了府里,郑均告诉我你亲手给我煮了饺子,说要去宫里寻我,我晓得你的性子,你定会来宫里寻我。”
我摸不清小白提起这些的用意,只好垂下头,像个被抓包的小孩。
“而你……这半月都未来寻我,夜筝,那一晚你去了长公主殿里是吗?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吗?”
“什么话?”我茫然的抬起头,即便那一晚的画面我不愿意再想起,此刻也只能努力的去回忆,“我听到长公主说要学琴,而你……没有拒绝。”
随着这简单的字句,那些心痛的感觉再次涌上来,我用力的握紧了手上的花灯,“小白,即便你不住的跟我强调你的心里有的只有云家小姐,可是看到你跟长公主那般亲密我还是控制不住的难过,所以我一刻都待不下去,逃似的离开了,那之后你们又说了什么吗?”
小白这才看向我,“你竟没听到么,我以为你是听到了才消失了半月。”
我皱眉,“什么话啊?”
“并非什么重要的话。”小白摇了摇头,“你今日是一个人来逛灯会吗?”
“我同我师父一道过来的。”
“咳——咳——”
我话音刚落耳边便传来做作夸张的咳嗽声,我这刚刚一提,离陌就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掩唇不住的咳着。
我晓得离陌这是何意,怕是来提醒我‘一会’的时间已经到了,可我握着小白送我的花灯,却生出些三人同游的妄想来。
于是我朝聊挥手,喊道:“师父,我可以喊小白同我们一起吗?”语罢不等离陌回应,径直看向小白,道:“小白,你可愿意同我们一道游玩?”
小白张了张唇,目光从离陌身上收回,苦笑道:“我便不去了,你师父不太欢喜我的样子。”
即便不看离陌我也能猜得出他此刻会是怎么样的表情,不忍小白失落,说道:“小白,我师父并非不欢喜你,而是他喜欢安静,你知道的,修道的人都这样,呵呵,喜欢独处。”
小白不以为然,“我原本就是想跟你道歉和送你花灯的,现下也该回府上处理事情了,你去吧,莫让你师父久等了,替我向你师父问好。”
语罢,他远远的朝离陌的方向俯身作揖。
小白啊,当真是个八面玲珑,礼数周全之人。
我提着花灯一步三回头的朝离陌走去,怨不得我这般不舍,实在是因为小白还立在原地,远远的看着我,便是半步也未曾移动。
一旁冷眼旁观的离陌看不得我这般磨叽,长臂一伸将我拉过去,冷笑道:“这般舍不得,那你过来做什么,不如留在那别回来了啊。”
离陌话虽这样说,但揽着我的手却是半分力道都没松,我毫不怀疑若是我真的要过去,离陌能把我骨头都捏碎。
我一手提着花灯,一手拽住离陌的衣摆,讨好道:“夜筝自然不可能留在那,夜筝和师父约好了要一起过元宵节的嘛。”
离陌瞅了我一眼,神色有所缓和,径直牵住了我的手,从头至尾都未朝小白那看过一眼,道:“走吧,我带你去买花灯。”
我摇头,忍不住提高手里的花灯,带着炫耀的口吻说道:“不必了,师父,小白给我扎了一顶花灯,我已经有花灯了。”
有了小白送的花灯,我哪里还需要其他什么花灯呢。
“……真难看。”离陌的脸比月色更黑,一手牵着我,另一只手挥开我拿花灯的手,仿佛那花灯碍着他的眼了,“你之前同我说的是想要漂亮的花灯,这顶太难看了,为师带你去寻更好看的。”
“真的不用了!我知道师父为我着想,我也应该为师父着想,师父不喜欢这热闹的街市,我不应该缠着师父过来的。”
“……”
“师父,我们就在这放花灯怎么样?!”我侧头指着那些在堤岸上放着花灯的男男女女,想要借势看小白一眼,可那树下早就没有了小白的身影,我的语气便渐渐弱下去,“师父,你变几盏那样的花灯给我吧,然后我们一道去放,好不好?”
这里人少,大家的注意力全在自己的花灯上,离陌即便是施展术法,应该也不会惹人注目吧。
“好。”
离陌牵着我朝堤岸走去,直到在堤岸边站定,才扬手一挥幻化出数盏花灯来,我没有松开小白送我的花灯,便将自己的手从离陌的掌心里抽离探向那些闪烁的花灯,组合在一起当真是极美的,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什么事笑这么开心?”
我莞尔,“就觉得有师父在真的很幸福啊,好像无论我有什么心愿你都能帮我实现。”
离陌冷哼一声,眸光里却溢满了笑意,道:“不是要学别人放花灯么,还在这傻笑做什么?”
我拿过一盏花灯,学着旁人的样子轻轻放入小河里,只觉得旁人放入后似乎还会祷告的样子,便又道:“这一盏花灯希望师父健健康康的!”我再也不要看见他流血或听到他魂飞魄散的消息。
离陌:“……”
再放一盏,“这一盏花灯希望师父永永远远在夜筝身边,不要生夜筝气,不要不理夜筝。”
离陌戳了戳我的头,“笨蛋,这种愿望你难道不应该直接跟我说来得实际一点?”
我尚未来得及回嘴,视线里自己提着花灯的手突然变得透明,若隐若现仿佛要消失了一般。
离陌不客气的又戳了戳我,“为师同你说话呢,发什么愣?”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手似乎又变得正常了,莫不是被这花灯晃了眼,出现错觉了?
既是错觉还是不要同离陌说了,免得他取笑我。
“师父会答应我的不是吗?反正在这个世上,我的心愿或许别人不会在意,但师父都会帮我完成的,师父就像我的……”
我努力在脑海里思索着词汇。
离陌俯身靠近我,声音低沉悦耳,“就像你的什么?”
“像我的——父亲!”我觉得自己真的找到一个绝佳的比喻,“我在凡世常常听到一句话‘你就如同我的再生父母’,听闻只有父母才会对子女这般好,夜筝没有父母不晓得,但大概就是师父对我这般吧?”
离陌整张脸却是黑透了。
对这个比喻不满意?
我笑容僵硬了几分,忙试着挽回道:“父亲夸张了些,师父这般英俊年轻,应该是像夜筝的兄长才对!夜筝刚刚说师父像父亲是因为……”
我接下来的解释都被离陌伸手捂住,他与我四目相对,一脸严肃认真,道:“每一次我要说的时候都被你打断,这一次,你必须听我说完。”
离陌凑得太近,那种压迫感亦随之而来,可他捂着我嘴,我发不出声音。
“夜筝,你说的对,这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待你好,我待你好自然是有原因的。”
“……”
“夜筝,我离陌自然不可能是你的父亲,更不想当你的兄长,我甚至——不想当你的师父。”
月色撒在离陌浅红的眸子上,他敛去戏谑与高傲,竟生出些深情来。
深情?!
离陌待我?
我的心跳如雷,背脊发凉,甚至开始冒虚汗了。
“夜筝,我要当你的夫君。”
夫、夫君?
老天,我一定是听错了,一定是。
我脑子里像断了根弦,一直嗡嗡嗡响个不停,让我寻不到一个合理的反应,我甚至不知道一会离陌松开了我的嘴,我该说些什么,真真是恨不得此刻自己晕过去得了。
我尚未思考出个对策来,离陌却已挪开了捂住我嘴的手,但他亦没有给我开口的机会,他一手扣住我的后脑勺,一手抬起我的下巴,温软的薄唇就这样吻上我的唇。
很早很早以前阿七问我是不是殿下的女人,我立即否认。
爷爷和落影反复强调离陌待我非同他人,我亦不曾多想。
不久前风月也取笑了我同离陌的关系,我躲在离陌身后,反驳得没有底气。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离陌会吻我。
我呆若木鸡,离陌的唇缱绻温柔的移至我耳后,轻轻咬了咬我的耳垂,沙哑的呢喃:“夜筝,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