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一切风平浪静。
为了不让小白发现我近乎透明的双手，我现在几乎都会穿着宽大的袖袍，将双手隐匿在袖袍里。
离陌嘱咐完后便消失了，我待到小白处理事情独自回了房，才在小白面前现出实体。
小白早已经习惯了我这样的出场方式，也没有惊讶，只是环顾了下四周，“你……他呢？”
许是找不到合适的称呼词，小白只道了个‘他’，我明白他指的是离陌。
“离陌说你这边不会再有危险了，他有事先离开了。”我自然不可能告诉小白，离陌因为我身体的原因离开了。
“这些日子多谢你们。”小白朝我俯下身子，颔首遮住满脸的情绪，“木子萧一介凡人，无以为报。”
我最不喜小白同我这般，好像生硬的就拉开我与他之间的距离，我忙上前去，想去拉他的手，又倏地想起自己的双臂现在仍就是透明的状态，便又急急的背在身后，道：“小白，你我之间无需言谢，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你快别俯着身子了，我看着心里难受。”
小白这才站直身子，目光探寻的看向我的伤口，“夜筝，你的伤好透了吗？”
“快了快了。”我含糊的应答过去，开口问道：“小白，洛青英是怎么一回事？他当真是叛贼？这便是前些日子你跟我说的心头之事吗？”
没有隐瞒，小白颔首，“是，他未做什么叛国之事，一切，是我设的局。”
“你设的局……？”我眸光闪烁，脑海里浮现出了云家小姐的脸，只觉得一颗心都被拽紧，声音发颤的问道：“为了什么……？为了……”
为了云家小姐吗？
可这句话我终究没能问出口，云家小姐是我与小白之间不能提及的存在，小白听到会不悦，而我提起来会伤心。
小白的眉头紧锁的看着我，薄唇张了张，想说什么却又无从开口的样子，好半响终于开了口，“夜筝，如若洛青英没做什么穷凶恶极之事，我却以一己之私设局，我承认我非善类，这样的我，夜筝，你可会厌恶我？”
最后那句话他咬字极其的轻，带着些小心翼翼与期待。
我摇头，他是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人，他善也罢恶也罢，都不会改变我对他的爱。
“当真不会？”他略显激动的上前，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我仰头看他，“小白，我的世界从来不需要善恶，一切是好是坏，我都跟随着你的评断。”
善恶由他，悲喜由他。
“夜筝，我……”小白似乎是在极力抑制些什么，神色煎熬。
我静待着他接着说下去，全身又开始蚀骨的疼，我似乎不能看他的眸子，一看便疼的发慌。
而这时厉兴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少主，洛青英嚷嚷着要见你，少主是见还是不见？”
闻言，小白叹气侧身，拉开了我们俩之间微妙的距离，沉思了片刻，方道：“你去安排下，我一会去见他。”
我原以为小白说完便会走了，谁知他看了看我，问道：“夜筝，你想同我一道去吗？”
“你愿意让我一道前去？”许是太过惊讶，我觉得疼痛都缓和了许多，“我自然是想去的。”
他的一切我都想了解，去了便知道小白这样做的原因了。
“那便同我一道去吧。”
“嗯，我先隐了实体。”
“不必。”小白扬手阻止，“你就这样同我一道去吧。”
我一开始是诧异的，毕竟洛青英知晓我的身份，故此小白才让换个姓名待在十二皇子身边，现在却又愿意让我顶着自己的脸去见洛青英了？
不过一瞬我便了然了，洛青英现在是阶下囚，他便是认出我又能如何？
现在这里，是小白做主的。
我心底缓缓上升着安全感，乖巧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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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在小白身边出现在地牢门口的时候，厉兴看到我时整个人都愣住了，“夜、夜筝姑娘……你怎么会在这？”
语罢他又警惕的环顾四周，为了不引起守卫的视线，他压低声音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少主……”
“好了。”小白冷声打断厉兴一肚子的疑惑，“进去吧。”
我松了口气，厉兴向来待我不错，若非要问我，我倒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解释了。
闻言厉兴稍稍退开了些，给小白让出路来，“少主，一切都准备好了，此刻看守地牢的都是从晴岛上的人，不会有差错。”
“嗯。”
我随着小白走进去，阴冷的感觉让人浑身不适，我想起了之前自己被关的那一次，地牢这种地方，哪怕关着的人不是我，我亦觉得不舒服。
“木子萧，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
洛青英嘶哑的声音传来，带着满腔怒火。
我看着过去，视线里的洛青英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尊贵的样子，此刻他盔甲已卸，往日束起的发此刻凌乱的披散下来，四肢被铁链牢牢拴住，身上处处有打斗过的痕迹，看起来很是狼狈。
“你觉得呢？”小白隔着牢门看着洛青英，并没有进去。
我本能的不想让洛青英发现我的存在，便站在小白身后，试图隐藏自己。
“木子萧，我洛家待你不薄，这一年来精心栽培你，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竟敢这样待我？待我出去，定将你千刀万剐！”
“待你出去？”小白语速缓慢，不急不躁的样子，“说的好，要将我千刀万剐，也只有你出去了，才有这个本事。可惜啊，你无法活着出去了。”
“你敢滥用私刑？！”洛青英震惊道：“我乃当朝少将军，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滥用私刑？待圣上知道了，定是你的死期。”
小白冷笑道：“通敌叛国，这么大的罪，你觉得圣上会宽恕你？皇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怎么，你觉得自己的身份比皇子更高贵？”
我几乎不曾听小白用过这样尖锐嘲讽的语气说话，他心里的情绪定不会像他此刻表现的那样淡定。
“你污蔑我！你那些陷害人的伎俩，你以为圣上会看不出？哼，待回了京城，你必定会后悔今日所作所为。”
小白却是笑出了声，“洛青英，用你的脑子想想，你既然知道圣上能看穿这些技能，为何觉得我猜不到呢？”
“……”
“而我能猜到又敢这样做，你觉得是为什么？”小白循循善诱。
我被小白的话震惊到了，难道这一切都是皇上的决定？
那夜凌晨我醒来，小白被召见，宣布出征的事情，莫非就是那个时候皇上和他商讨了这些？
“你的意思是……”洛青英自然也能想到，只是他无法相信，“荒唐，一派胡言，我不会信你！”
小白似乎是懒得和他兜圈子，直接道：“我今日所做一切，都是奉了圣上的旨意，洛青英，你叛国的消息会马上在京城传开，不用到京城了，这里便是你的魂归之地。”
“我不会相信的！我洛家忠心耿耿，守护圣上的江上，圣上不可能如此待我！木子萧你等我，我爹不会饶过你的！”
“指望你爹来救你？我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因为……你爹目前的处境只怕不会比你好。”
洛青英浑身颤抖，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小白的语气越发的森冷，“不甘吧？真是天道好轮回，现下，轮到你们洛家被满门抄斩了。”
洛青英似是筋疲力尽，跌坐在地上，神情恍惚，看向小白，“你……到底是谁？”
“我啊……”小白拉长了语气，“我是未亡人。”
“……”
“当年你们洛家为了权势，听从圣上的旨意把‘造反’的帽子扣在李将军的头上，致他满门冤魂，既然你们洛家能做出如此诬陷忠良的事，今日活该遭此报应。”
“木子萧……木子萧……”洛青英喃喃念着小白的名字，倏地反应过来，“李萧，你是李家的后人。”
“不错。”
“我会将这一切告诉圣上，便是死也让你陪葬！”
“你没有这个机会了。”小白一字一顿道：“我会用你们的鲜血来祭奠我父亲的亡魂。”
“……”
“我今夜前来，只不过是想让你死个明白，你若要怪，便怪你效忠的圣上，怪你那残害忠良的父亲。”
这时厉兴俯身问道：“少主，何时动手？”
“天亮之前，你看着办吧。”
“是，少主。”
语罢，小白再不看洛青英一眼，转身离开，我听到身后洛青英绝望的嘶吼声，忍不住颤了颤。
他无辜吗？
他无辜的。
可仇恨这样的东西，不讲任何道理。
小白是想将当年李家承受的一切冤屈还给洛家吧。
明明是大仇得报，可我看着他的背影，为何会感觉到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