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有走远，我隐了实体蹲在小白的屋外过了一夜，他没有出来寻我，他房里的灯灭了。
我接受不了小白要同长公主成婚这件事，他要复仇，他要皇位，何必跟长公主成婚呢，复仇的方式千千万万，为何要选择这一种？
我做什么都可以的，就算我没有能力，我做不到，我也可以帮他去求离陌，我一定会完成他心中所想，只要他别娶长公主。
他是爱我的，不是吗？
待他醒了，我便要同他说这些，他今日是一定要给我一个答案的，他若是爱我的，不该同长公主成婚。
哪怕他说一万遍自己不爱她。
可我等啊等，先等到不是小白醒来，而是昨日不欢离去的厉兴前来敲门，神色里仍有几分犹疑，“少主可醒了？”
“嗯？”小白应了声，他不知道是不是早就醒了，声音清醒并没有刚刚苏醒的沙哑。
“长公主来了，少主你……”
“带她去我的书房吧，府里到底人多，叫别人看见了不好。”
我看着厉兴抬头又垂首，似乎是还有别的话想说，最后叹了口气，离开了。
小白的书房我是知晓的，他喜欢安静，书房是府里最为幽静的存在，没有他的允许也不会有人靠近打扰，往日里我都会赖在那边的榻上，看他忙碌，只觉得时光静谧美好。
此刻他竟然要和长公主在书房独处吗？
厉兴走后，我推门而入，许是动静太大，他倏地扬声道：“厉兴？”
小白应该也是一夜未睡，他仍就坐在桌前，还是我离开时那副着装。
我现出了实体，第一次看着小白没有了笑脸，认真道：“你要复仇，我助你复仇，这一路走来，我做的不好吗？”
“……”
“你要那皇位，也并不是非娶长公主不可对吗？其他方式也可以的，我可以问问离陌，离陌那么厉害，他……”
“够了！”小白蓦地站起身来，眉目间隐有薄怒，“我晓得离陌在你心里无所不能，我也晓得他道行深，不是我等凡人能够比拟的。可是夜筝，这里是凡世，而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就让我用凡人的手段来处理，不可以吗？”
“不可以！”我心里的愤怒无法抑制，我激动的上前去拽他的衣襟，“我为了你做了这么多，你现在告诉我你要用凡人的手段来处理？”
“夜筝……”
“你先听我说，若是你一再的推拒我，不曾给我希望也就罢了，可是这次征战又算什么？你对我那么温柔，你细心呵护关心我，你甚至主动抱了我，这些都是你给我的回应不是吗？为什么给了我你又要收回？”
拥有后再失去的痛哭永远比不曾拥有来得刻骨铭心。
你给了我一刹的风花雪月，我自然妄想天长地久。
他的视线落在我拽住他衣襟的双手上，“你的手……还这般严重？”
“是，很严重，我可能不会好了，小白，我能接受你心里有云家小姐，可我受不了你和长公主成亲，我真的受不了。”
我期盼的婚礼，那些我借着月光与萤火虫在黑夜里一针一线缝制嫁衣的画面，喜庆的木屋，以及晴岛上喜庆的布景，这些画面都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婚礼那般神圣，他如何能娶一个根本不爱的人。
“夜筝。”他的语气忽然少了之前的尖锐，轻柔下来，“无论如何，长公主我都是要见的，她亲自来了府上我若置之不理，怕也活不了几日，你能理解吗？”
“那你见了她会同她说清楚吗？会告诉她你不爱她，不会娶她吗？”
“夜筝，你莫要逼我。”
“哈……？”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却突然很想哭，“我为你做尽所有，到头来却换来一个‘逼’字。”
我的心像在被炙烤，马上就要化为灰烬。
“小白，我给你时间做选择，我是很爱你，为了留在你的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去做了，但是小白，你若是要娶别人，你的身边我是再也留不住了。”
“……”
“小白，我若真的决定走，便是永生永世，生生世世不再见面了。”
语罢我隐了实体走了出去。
其实我亦没有走远，不过是蜷缩在门外的长廊里。
我在赌，赌他对我的在意对我的爱，赌这一次能不能换他来为我做些什么。
小白再次出来时已经洗漱过了，换上了干净素白的衣服，他稍稍环顾了下四周，也不知是不是在寻我，随即抬脚往书房的方向走。
他要去见长公主，这无可厚非，重要的是他会说什么。
我跟了过去。
我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几次为了长公主而有这种心痛的感觉，长公主已经成为了我心尖上的刺。
小白推开书房的门，长公主着一身男装，一如当初我在仰月楼看见她那般俊俏，笑弯了眉眼，娇娇道：“子萧，你莫被我男装吓到，这个样子比较方便出宫，你放心，我此次出宫只带了婢女绿茵，保证不会有人发现的。”
“公主这么早？”小白神色如常，一贯的有礼疏离，这让我稍稍放心些许。
“早吧？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你看起来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长公主说着便朝小白伸手探去，被小白抓住了手腕，“无碍，公主睡得好吗？”
“我根本没睡呢。”顺着小白抓她手的姿势，长公主又朝小白靠近了些许，“子萧，我一想到父皇准许了我们在一起，我就兴奋得不行，便过来寻你了，子萧，你喜欢什么样的婚服？过些日子我让宫中的绣娘过来探讨探讨，你也一起来吧？总归是我们的婚礼，也不能全依着我一个人的喜好，让你也喜欢，定是最好的。”
长公主说到这些时，双颊透着微粉，写满了少女的娇羞。
我也曾这样。
我也曾。
我期待着小白说出那些拒绝的话来，一如对当初的我那般，可他没有，他说：“一切全依公主喜好。”
一切全依公主喜好。
这八个字就是一把利剑，刺得我鲜血淋漓。
长公主娇笑着整个人埋入他的怀抱里，“子萧，你待我真好，我觉得好幸福啊。”
我站在小白的身后，从我的角度其实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和长公主的衣摆，并看不见长公主的脸，可我知道，她一定很幸福。
我的自己已经碎了，在这一刻，支离破碎，再也拼凑不起。
若是往常的我，便会呆愣的站着，随后黯然离开。
可是这一次，我再也做不到了。
我现出了实体，在他们背后冷冷开口，“小白，这就是你的回答是吗？”
小白和长公主身子一顿，长公主理解从小白怀里抬头向我看来，“谁？！”
我苍凉一笑，“我是谁，公主不认识了吗？”
“你是……”她似乎慢慢回忆起来，随即震惊的睁眸，“你是十二弟的婢女安歌，你……你为何会在此处？”
小白松开了长公主，试图去扼住我的手腕，触及包裹的纱布时，又停了手，蹙眉斥道：“你疯了！”
是，我早就疯了，从有精魂的那一刻，从爱上他的那一刻，早就疯魔了。
“这就是你的回答？”我逼近小白，“我和她之间你选择了她是吗？”
“……”
“小白，我想不通，我觉得明明你是爱我的，你明明有其他的方式来复仇，却一定要选择会伤害的我的那一种，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啊？”
“你不要再说了！”许是我提及了‘复仇’这样的字眼，小白眉目间透出几丝慌乱来。
“你们不要无视我啊！”一旁的长公主将小白往身后一拉，拉开我与小白的距离，小脸上满是震惊与怒火，“你们两个快告诉本宫，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安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晓得以小白的聪慧定能想出合理的说辞，而长公主对他痴心一片，什么说辞都会相信的。
一如我。
可是这一刻的我，不愿意给小白任何的机会，不甘、委屈以及怒火和巨大的绝望淹没了我的理智。
这一刹那，我甚至觉得哪怕我们三个就这样死去亦是不错。
我快要窒息，我只想要鱼死网破。
我看向长公主，冷冷道：“我不是安歌，我是夜筝。”
我是夜筝。
我是小白的琴。
我不是什么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