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的最后几天,夏天鸿一反常态,变成了一个“懒散”的人。
早上吃完饭就继续窝在床上打起游戏来,这天竟然对我说想吃苹果了。
终于在端上削成了小块并且插上小叉子的果盘之后,我忍不住问,“你是怎么回事?”
他心不在焉地拿起一个苹果依旧低着头看电脑说,“什么怎么回事?”
“游戏这种东西你不是很鄙视吗?之前我没工作,宅家里打游戏有个人可是说我废柴。”我愤愤不平。
他笑了,放下平板歪着头望着我,“怎么,到现在你还记得这茬啊?”
我被说的脸一红,搞得好像我还在记仇,立即转移到正题上“你现在不是也成天打游戏?”
“我现在是个病人啊。”他手一摊。
“可你之前也是个病人。”我指着他身边床头柜堆的书和几张图纸,他真的是个一刻也没闲着的工作狂。工作狂还能放任自己打了几天的游戏?这在我的浅薄认知里是一定出现了问题。
他伸了个懒腰说”我觉得我应该珍惜当病人的时光。也该休息一下。”
“休息?”我一脸迷惑。
“我感觉自己之前自己像一根弦绷在那里,我有太多束缚,也不愿意放松。可如今,我觉得即使什么也不做晒晒太阳也很好。太阳晒够了,打打游戏也好。”
“是么?不再说这种是废柴的人生了?”
“人生不可能永远激情永远奋斗,也不可能永远是个废柴。人都有低谷,即使当时我不说你,你也会忍不住地改变不是吗?我那句话只不过是给你加速而已。”
不得不说,这家伙太了解我了。如果不是他的话,那段时间会持续的更久。这点我真的要感谢他。
“那你现在是有些累了,想要休息?”我望着他手术后很消瘦的脸庞,有些心疼。
“不,我很好,从没有感觉这么好。”他看着笑了笑。
我点点头。这我就放心了。
“而这一切是因为你。”他又补充了一句。
我楞在那里,脑袋一片空白,待我回味过来开始感动的时候,他又沉浸在游戏里了。
夏天鸿出院那天,我陪他去见了夏父。
仿佛每次都是一堆人在场,这对父子才可以不那么尴尬。因为彼此的生疏,想要靠近却不知道如何开始,他们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还好姑姑也在场。否则,仅凭我李小棠一人的能力也扭转不了这世纪冷场的名场面。
临走时,夏父让我拿了许多营养品,我无奈地告诉他实在没有手拿了才罢。此刻的夏天鸿两手空空看着我,似乎在憋笑。我瞪了他一眼,自己不肯拿,夏父只有一股脑塞给我。临走前,夏父还说了一句,要好好照顾他,意味深长。难道不应该是让他好好照顾我吗?为何这位老父亲像把儿子托付给了我,反过来了。
我欲哭无泪地把这一切讲给潇洒姐听的时候,潇洒姐哈哈大笑。
“你别管谁照顾谁,老爷子认准你是他儿媳妇了呗。”
“说什么呢,这才认识多久啊。”
“有些人,见第一眼你会知道就是他了。”潇洒姐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对我说。
我回想起过去的种种,确实在我过去的生命里,从没有这么一个人带给我那么多的,无论是悸动,痛苦和欢乐,这些感情都是前所未有的强烈。也许,就是他了。真的,就是他了。
晚上接到弟弟电话约我出去吃饭。
“发工资了呀,请我来这么好的餐厅。”我坐定一边打量着环境一边调侃他,装修的虽然低调却极为雅致,在这个地方吃饭看样子就价格不菲。
“没有啦,就是觉得姐姐回来后,都没有好好请你吃一顿。”他腼腆地笑了笑。
“你究竟有什么事。”我开门见山。这只是姐弟俩人的饭局,想想也奇怪。
“公司派遣我去新加坡的工作,下个月走。”他平静地说。
“这么突然,程嘉瓒知道吗?”
“我还没告诉他。”
“你要去多久?”
“还没定,一般外调至少两年。”
人生能有几个两年呢?
“你能不去吗?还是…” 我恍然大悟,“你是故意的对吗?”
他低着头,抿嘴不回答。
“李轩,你也想用出国做借口来逃避是吗?当初我出国,不也是因为一段失败的恋情?我其实比你更不堪,我从心底不想被别人看扁了,企图用这种方式来给自己镀金。最后呢,我不是逃回来了。不要再逃避了,那是在浪费时间。”
“可目前我能怎么办?即便是过两年家里还是会给我张罗找对象。”他皱着眉头。
是啊,各种艰难都是阻碍,他们的生活远远要比我们的面临更多。
“但无论怎样,这次你不能再逃避了。”
他突然笑了。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你笑什么。”
“姐,我突然感觉你成熟了。”
“我本来就很成熟好不好。”我反驳着。这小子突然把话题扯到了我身上。
“哪有啊,你很幼稚好不好。”他学着我的语气。
“你才幼稚,你这次就很幼稚。”
“对,我承认。”他收起了笑容,严肃了起来。“也许我之所以会找你就是因为连我自己这一关都过不了。我只需要任何一个人的一点鼓励,我就会有勇气再坚持下去。”
“你想到了我,我很开心。”
我们都笑了。那天,我们一起吃了好多菜,还点了一瓶好红酒,聊了好久好久。
不久之后,弟弟还是换了工作地点。不过他选了一个喜欢的城市,阿瓒也去。换一个新的地方,回避一些流言蜚语,开始新的生活,是让人开心的。
而不好的消息是,我们要面临分离了。我们的四人小组,会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见面了。于是,阿瓒提议,在夏天即将结束的时候,办一场烧烤趴。
聚会定于周六晚上六点。司徒赶来的时候抱怨说会不会太早了点,天还没有黑,一点气氛都没有。
阿瓒从屋子里端出一篮子烤肉说:“不要质疑本小爷定的时间,这个时间正是肚子饿的时候,还有周六,六点,多么大吉大利。”
司徒啐了他一口,“你还信这个。前面那句我还有点信的可能性,你这个饿死鬼。”
“其实他也问过我们了,觉得定的早一点可以多玩一会。”李轩在一边补充。
我们所有人安静了一下,然后起哄大笑。
我们选择了一个种满了花的院子。院子的主人在那棵古老的榕树上挂满了彩灯。天渐渐暗了下来,灯打开。
我和夏天鸿在努力地串着肉串,李轩正在和烧烤炉做斗争。司徒和阿瓒陷入了斗嘴模式。潇洒姐也带着小卷毛来了。他正在等待他的阿瓒哥哥给他烤的第一串肉。
“我说,你是不是该让他叫你叔叔啊。”夏天鸿竟然提出了这种质疑。
“我怎么就成叔叔了,我这么年轻当然是哥哥。对吧?司徒。”他向对面的司徒求助。
“这一点我还是同意的,我也是司徒姐姐。”司徒叼了个棒棒糖在嘴里。
“你也可以叫她司徒哥哥的,看她头发那么短。”阿瓒坏笑着对小卷毛说。
转眼就被司徒给狠狠拍了一下,然后追着满场打。
“你打电话给小栗子了吗?”跑回来累的气喘吁吁的司徒忽然想起来当初我们荒唐时期的三人组。
“他去旅行了。听说还遇到了一个不错的女生。”
“开窍了啊。”司徒啧啧。
“跟你学的吧。”我满脸谄媚。
“不敢当。”司徒给我抱了个拳。
“你真的教他怎么勾搭女孩了。”我悄悄地问她。
“李小棠!”想也不想这个连名带姓呼喊我的人是谁。“你的鸡翅糊了。”夏天鸿用夹子指着那个无辜的鸡翅恶狠狠地望着我。
我迅速地挪着小碎步移动到他的面前。“我以为有夏厨师在一切都不用担心。”
“可是刚刚谁说鸡翅交给自己了。”他一本正经地假装不苟言笑。
“好好,我错了还不行吗。”
“要专心。”
“嗯。是的主厨。”我一面翻着鸡翅,一面乖乖呆在他身边。
周围滋滋啦啦的炭火声,烧烤的香气开始弥漫,我望着周围这些笑脸,想要将他们一一记在脑海里。我一度是一个没有方向感的人,活得迷茫又混乱。有时候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脑海像是一个没有分类的硬盘,没有主次,没有种类的划分,任意行事。而如今我越来越明白,哪些人哪些事是值得我珍惜的,我会为了什么而努力。人都会变老,总会失去,而我会选择把这些最好的时候留在记忆里。
我不会忘记二十九岁这个明媚的夏天,并且开始期待下一个夏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