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梁离开后，顾和同问她：“为什么不愿意？我觉得那说不定是个好主意。”
“我知道。”罗赛说，“但是我不相信……”
“不相信什么？不相信有人能够帮到你？”
“现在重要的是谁能帮到你。”罗赛说。
顾和同微笑着抓住她的手：“不要转移话题，你明知道……我们两个现在都处境危险——我说的不是身体上，而是精神上的。”
罗赛看着顾和同，顾和同的嘴角微微勾起，但是他的眼神中却满是凄怆：“我得承认，我刚刚骗了你。”
“骗我什么？”
“我说我见老梁是因为好奇，其实不是。”顾和同说，“我是想得到开导，想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
“你……”
顾和同用手托住腮，像在犹豫着什么，有很长的时间，他什么都没有说，罗赛只能等着。终于，罗赛忍不住说道：“有什么事都说出来吧，我们……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要一起承担。”
“周三那天晚上，我晕倒了。”顾和同说。
罗赛的手一抖，但她面上仍然不动声色地说：“怎么回事？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醒过来的时候，我就躺在床上了呗。”顾和同说，“没出什么大事，只是，比起醒来之后，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情更让人印象深刻。”
罗赛的心里，担忧一层一层地堆积起来，她甚至无法再开口让顾和同继续说下去。
“那天晚上，本来一切正常。”顾和同说道，“那时候已经到了该睡觉的点了，我没睡着，听见走廊上好像有动静，就想走出去看看，然后……”
停顿了整整半分钟的时间，他继续说道：“突然之间天旋地转的同时，与此同时，感觉就像血液突然被全部替换成了什么别的东西一样，整个人从内而外地都变得酸软无力了。”
“那是……”
“那个时候，我真以为我要死了呢。”顾和同说，“说出来不怕被笑话，如果我当时有力气哭的话，我会哭出来的。”
罗赛的手微微捏紧，她的嘴唇有些发抖，她竟然也有些想哭的感觉了。
“我还活着。”顾和同说，“后来醒来之后，我打开了自己在电脑上记的日记，我看到查出身体有问题前一天的日记了。你知道里面记了些什么吗？”
“是什么？”
“如果不是看到日记，我都忘记了，我那天打网游输得很惨，看剧被虐得很惨，学习半天都学不懂，看个小说都看到了自己很讨厌的情节，想写个歌把，偏偏怎么都没有灵感。”
“那还真是悲惨的一天……”
“是啊，多么悲剧。”顾和同说，“可是那时候我就想，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连感受悲剧的资格都没有了。”
罗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顾和同继续说道：“以前没想过那些问题，可是我发现，原来那些打游戏输掉的日子，怎么学都学不会的日子，被梦想所困扰的日子，是那么令人怀念啊。”
“那些日子会回来的。”罗赛说，“一定……会的。”
顾和同苦笑道：“你这话，自己说得有底气么？”
他的脸上虽然是带着笑的，但是他的眼中却流出两行泪来，罗赛伸手想去擦拭他的泪水，但她中途改变了主意，她把唇凑了上去。
咸湿的感觉。
“我没事的。”顾和同说，“一切都会过去。”
“一切都不会过去。”罗赛说，“那些最美好的日子不会过去的。”
“哦，对了。”顾和同说，“我要给你看样东西，你让我起来。”
罗赛退后一些，顾和同起身在墙角边翻找一番——罗赛不知道这几天有多少人来过，反正礼品之类的东西堆了有几百样。
“在这呢。”顾和同说，“画。”
“画……有三幅？”
“嗯，你第一次来的那时候画的。”
“那天晚上只画了两幅啊，其中一幅还被我带回去了。”罗赛说。
“对，我上色的时候怕给弄毁了，所以根据原来的那一幅又临摹了两幅。”顾和同说，“你看，这三幅画，觉得哪个好看？”
“中间那幅。”罗赛说。
“啊，这幅颜色素淡些，我也很喜欢。”顾和同说，“那么，这个你拿着吧。”
“还是放在你这儿吧。”罗赛说，“我想看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过来看，但是如果你想到我这边来看的话，恐怕不太容易。”
“也好。”顾和同说，“那我就让人把它裱起来挂在墙上。”
“咦——！这这这……这里可是医院，每天都有医生护士进来的吧！”
“唔，对哦。”顾和同说，“那没关系，我就放在袋子里，想看的时候拿出来看看好了。”
罗赛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三幅画，其中一幅仍然是素描的状态，在线条的边沿，还可以看见用橡皮擦去瑕疵的痕迹。
“这个是原画？”罗赛问。
“嘿，不是。”顾和同说，“原画被我藏在床板后面了。”
“……一幅画而已，至于藏得这么好？”
“因为那是最珍贵的作品嘛。”顾和同说，“最近一段时间总觉得手有些无力，虽然还可以画画，但是估计画不出当时的效果了。”
“这些是还可以恢复的嘛。”罗赛说。
“我们是不是把话题扯得太远了？”顾和同一拍脑袋说，“我一开始好像是想问你关于心理咨询的事？”
“怎么，你想去吗？”
“一起去吧。”顾和同说，“我听说有一种咨询模式叫家庭咨询的嘛。”
“……我们好像不算家庭吧？”
“那可以假装一下呗。”
“这也可以假装？！”
“好啦，我的意思是，我想去试一试。”顾和同说，“这几天一直在忙于自我调适，感觉总有一天会撑不下去的，罗赛，你也一样吧？”
“我……”罗赛垂下眼说，“其实还好，就是……没法集中精神学习。”
“我有时候会后悔，也许当初不让你知道这些事更好。”顾和同说，“两个人并不会让痛苦减少，只会把它加倍。”
“可是你要是随便找个理由把我赶走的话，我会更痛苦的。”罗赛说，“不要对我说谎，我能相信的人本来就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