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赛看见放在边上的饭盒，拿起来掂了掂，里面好像还有不少饭菜。
“你没好好吃饭？”
“吃不下啊。”顾和同说，“勉强吃的话会吐的，没办法。”
罗赛心里一紧，看来顾和同这几天的日子过得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轻松。她看到饭盒底下压着治疗单，就拿起来看了看，不过上面大多数的治疗项目她都看不懂，只觉得……看上去就不像什么轻松的事。
顾和同看罗赛微微蹙起眉头，大致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说道：“你转过来。”
“什么？”
罗赛一回头，顾和同直接凑上去，对着她的唇轻轻印下一吻。
“诶？”
“别想些有的没的。”顾和同说，“看着我。”
罗赛抬起眼睛看着他，顾和同的眸子中似乎闪动着某种光芒，罗赛情不自禁地要低下头，但顾和同托住了她的下巴。
“我好看吗？”顾和同说。
“好看……”罗赛低声道——就是头发不太和谐，她想。
“别说谎了。”顾和同说，“我知道自己顶着这一脑袋彩色的毛像个小傻瓜，不过那又怎样？我一直都是个这样的人，不管是病了也好，快死了也好，如果我有幸能活到四十岁，我也乐意当个随心所欲的傻瓜。”
罗赛局促不安地吞了口口水，顾和同微勾嘴角，说道：“所以，别把我当特殊人群对待，不管变成什么样，我都是我。”
罗赛沉默地看着他。
“喂，怎么了？”顾和同说，“傻了？”
罗赛突然伸手把顾和同一推，虽然力气不大，但顾和同没有防备，他也懒得防备，就顺势倒在床上，罗赛直接从上面吻了下去。
……
一分钟后，顾和同瞪着眼睛看着罗赛：“我不知道你还能这么热情。”
“我很少随心所欲。”罗赛说，“但我随性起来不是人。”
顾和同噗嗤一笑，坐起身：“罗赛，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你这家伙，虽然幼稚得要命，却又坚强得无可救药。”罗赛说，“这不像我，大概我就是因为这个喜欢你。”
顾和同用手摸了摸罗赛的头，罗赛说道：“时间晚了，今晚也一起睡？”
“咦，你现在好像比我还积极。”
我要记住和你在一起的感觉。罗赛心想。
可是就在准备熄灯的时候，顾和同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罗赛在旁边用手拍着他的背，同时就要按铃叫护士，但顾和同抬手阻止了她。整整一分钟后，顾和同才终于平静下来，他咳得眼圈都红了。
“有时候是会这样。”顾和同喘着气说，“没什么大事，过一会儿就好了。”
罗赛也在喘气，顾和同抬起头看着她说：“你的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我……”罗赛说，“没，我本来就白。”
“……我没瞎。”
罗赛摇了摇头，躺倒下去：“没事就早点睡吧。”
她能说什么呢，现在她的心里堆着恐惧，她怕他会离开，怕得浑身都要发抖，可是她不敢表现出来。
顾和同却凑过来，用头抵着她的额头：“刚刚吓到你了？”
“哪有。”罗赛说。
“其实啊……”顾和同说。
“什么？”
“其实我这几天，也挺害怕的。”顾和同说道，“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之前的等待，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失去自己所拥有的一切。”
罗赛沉默着，顾和同说道：“还是早点睡吧，明天我后妈会过来看我呢。”
罗赛在黑暗中苦笑了一下：“呐，你最近睡得好吗？”
“有安眠药。”顾和同说，“保存在护士那边，如果需要的话就可以要两粒，当然最多只有两粒。”
“不能给更多是因为……怕有人做傻事吧？”
“嗯，以前还真有人试着每天要两粒药存下来，但是等他存够了差不多一瓶的量的时候，他都已经习惯了医院的日子了，不想去死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啦！”顾和同说，“他现在回家去了，每周来医院复查一次，你明天说不定还能见到他。”
“我们好像又扯远了。”罗赛说，“睡吧。”
他们都闭上眼睛，然而罗赛没有睡着，她猜想顾和同也没睡着，与其说是不困，不如说是不敢睡。疲惫像浪潮一样地卷上来，却总是在最后一刻被一种猛然袭来的恐惧击碎。
一直到第二天早晨，罗赛睁开眼睛，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睡着过，只觉得一晚上都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她试探地轻轻推了顾和同一下，顾和同也立即坐起身来。
“啊，外面天气很不错。”顾和同说。
“今天感觉如何？”
“有点反胃。”顾和同说道，“唉，大早上的。”
罗赛过去把窗帘拉开，从窗户可以看到远处的一个公园，有孩子们在那里尽情玩耍。有多久没像这样玩过了呢？罗赛心想，要是顾和同的病好了，非得拉着他去玩一次不可。
洗漱完毕之后，护士把早餐送上来，医院的早餐自然也很是清淡，罗赛就从角落的“存粮”中拿了些东西出来吃。上次初高中同学来探病时送来的东西，估计能够吃一整年了。
顾和同还是只吃了一点儿早餐就放下了，罗赛劝他道：“还是多吃点吧，要是营养不良可不好。”顾和同也只是摇摇头。
罗赛自己是个胃口小的，知道不想吃东西的时候被硬逼着吃下去是怎样难受，但还是劝说道：“那要不，你先放一放，待会儿再吃？”
顾和同皱了皱眉头：“你吃好了的话，先出去走走吧，外面天气那么好。等我把这些东西解决了，我就来找你。”
罗赛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顾和同推出了门，她疑惑了两秒，才猛然反应过来：他是怕自己难受呕吐的样子被她看见么？
罗赛心里一痛，默默地骂道：真是个傻瓜！却也是没有再回去，而是径直走向了楼下。
她知道自己不会有任何嫌弃，但是她承认，她害怕看到那些场景。从小她就害怕看到别人痛苦的样子，生命的脆弱和人生并不美好的一面，总是让她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