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方姨挠着头，“这，这是啥？这么破的房子……”
“这是她的老家。”顾和同说，“当然现在她不住在那种地方，可是生活还是很艰难。她是独女，迟早要挑起家里的大梁的。”
“那又怎样？”方姨说，“反正你家有钱，你生病又不花她的钱。”
“是。”顾和同说，“可是如果我害她挂科，害她拿不到文凭怎么办？她不是个擅长交际的人，如果没有文凭，今后的路恐怕会难走许多。”
“是么？”方姨说，“可能是这样吧。”
“所以……”顾和同说道，“您的意见是？”
“我没有什么意见呀。”方姨说，“我今天见了不少病人还有病人家属，有说后悔拖累家人的，也有说后悔自己顾虑自己的病，没有跟爱人表白的，还有后悔动了手术的，后悔没动手术只选择了保守治疗的……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那意思是？”
“有些事情，不管怎么选都会后悔的。”方姨说，“既然已经选了，就当它是对的吧。”
“就当它是……吗？”顾和同陷入了思考中。
罗赛在外面闲逛，想到之前看到罗寒容的事，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她在住院部上上下下转了一圈，没找到有外公的名字，看来并不是外公转来了这里，那么罗寒容来这儿，不是找她就是找顾和同了。
回到病房的时候，正好看见方姨走出来，方姨见了她，便走过来拍了拍罗赛的肩膀：“那可是个好小伙子哦。”
罗赛走进病房，顾和同抬起头，罗赛说道：“我还是得问你那个问题：今天我来之前，有没有人来找过你？”
“为什么问这个？”
“或者准确一点说。”罗赛说道，“我妈有没有来找过你？”
“怎么，你妈跟你说了什么啦？”
“她什么也没跟我说，不过，我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她出去。”罗赛说道，“她来这里，不是找你就是找我啊。“
“原来你看见了啊。”顾和同说道，“是……她是来找我了。”
“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她说，”顾和同挠着头，“哎呀，我忘了。”
“别跟我装糊涂！”罗赛说，“你得的又不是老年痴呆！”
“哎呀……”顾和同满脸委屈地说道，“你凶我。”
我去，丫竟然卖萌……
“好吧好吧，我不该凶你。”罗赛说，“不对……刚刚那算不上凶吧？”
顾和同一脸纠结地把脸转向一边：“其实吧，你妈她……”
“她想让我们分手？”
“差不多吧。”顾和同说，“她跟我说了不少话，我没法全复述下来，只是，她也是为你好。”
“这种话用不着你说。”罗赛说道，“我也知道她为我好。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这些恩情，我一辈子都报答不完的。”
“所以……”
“当儿女是一种还不清的债。”罗赛苦笑说，“我不巧当了她的女儿，就注定背负的债要比别人还重些。”
“所以……”顾和同说，“我就在想，这世界果然是不公平的，我只需要安安心心享受父辈的劳动成果，而你……她却期待着你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呢。”
“谁叫我是独生女呢？”罗赛说，“好啦，不提我的事，你不是说要画画么？”
“罗赛。”
“嗯？”
“我……还是实话告诉你吧，我刚刚问了方姨。”顾和同说，“我问她，我把你也卷进我的这场病来，是不是正确的。”
“哪有这么多对错。”罗赛说，“你情我愿的事情。”
顾和同不由得笑了：“你说得倒是很轻巧。”
罗赛把顾和同审视一番，说道：“你变瘦了。”
“好像是。”
“我也来试着给你画像吧，手残你可别介意。”
“我保证不介意。”
然而，五分钟后，罗赛就有点崩溃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把你画成这副草履虫的样子的。”
“草履虫。”
罗赛把画板翻过来给他看，顾和同一看就大笑起来：“真的诶，草履虫！你太有创意了！”
罗赛脸都红了：“我……我只是想画素描来着……”
“这样也很好啊。”顾和同说。这时，却有人敲了敲门。
“进来。”顾和同说。
黄映晨探进一个脑袋：“你爹叫你去医生办公室，有点事商量。”
“主治医生？”顾和同站起身，“罗赛，麻烦你在这儿等一会了。”
顾和同走了出去，罗赛有点怅然地留在病房里。她走到窗边，远处的公园里，摩天轮正在缓缓转动着。
摩天轮转了一圈半的时候，罗赛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我回来了。”
“我去！你进来一点声音都没有！”
顾和同转身关上门，罗赛扭头看着他，发现他脸上的表情严肃得可怕。
“怎……怎么了？”罗赛不由得紧张起来。
“我……下星期要进行手术。”顾和同说。
“手……手术啊。”罗赛说，“风险很大？”
“还好吧。”顾和同说，“额……关键问题是，我这些天做了这么多治疗，效果却没有其他很多的病人好。所以说，如果手术之后病情仍然继续恶化的话，我可能就要转到首都的医院去了。”
“首都！”
“嗯。”
罗赛这辈子都没去过北方，那里，在她的印象中离这里太遥远。
“我……你……那你的意思是……”
“以后相见就变得更难了。”
罗赛几乎冲口而出一句“你能不能不要走”，但是她马上意识到，这事不是她能够决定的，而且，上更好的医院去，对顾和同来说是最明智的选择。
“也有可能……”顾和同说，“也有可能到山里去疗养，那里……没有信号。”
“这……”罗赛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放心，就算我们天各一方，我也会想办法和你联系。”顾和同说。
“光是联系……怎么够？”
“对不起。”顾和同轻声说。
罗赛抿着唇，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口中挤出三个字：“我等你。”
“对不起……我已经拜托了我爸，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他会告诉你。”
“一辈子我也能等。”
“不，如果到你毕业的时候我还没回来，你就当我这个人从未出现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