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刚刚醒来，没过多长时间，顾和同就有些困倦了，于是罗赛让他在房里休息，自己走了出来，看到乐怡和顾哲正在外面聊着什么。
“出来啦？”乐怡见到她，说道。
“他睡觉了。”罗赛说，“你们聊什么呢？”
“正在说你有多厉害。”乐怡说。
“诶？”罗赛一愣，“我厉害？”
“你不知道前段时间情况有多糟糕。”顾哲说，“做好他再也不会醒来的准备了，没想到你一来，他就醒了。”
“这……这是巧合吧，运气好而已。”罗赛红着脸说，“毕竟我再厉害，也没有妙手回春的本事啊。”
顾哲笑了笑：“运气也是一种实力，我相信有你在这边，我们的运气还会一直好下去。”
罗赛没有那么乐观，她知道顾和同虽然是醒了，但依然虚弱，他的病也依然是一个难题。她正要说些什么，忽然手机铃声像催命一般急促地响了起来。
罗赛拿出手机，电话是罗寒容打来的。
看这样子，多半是发现了她破门而出的事情了吧……罗赛无奈地做好了被痛骂一顿的准备，接通了电话。
罗寒容在那边用冷若冰霜的声音说：“到你外公家来。”
“妈我……”
“现在别的事都不重要，到你外公家来。”
“可是……”
“你外公不行了！他要见你最后一面！”
罗赛如遭雷劈，愣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我……在外地。”
那边沉默，罗赛说：“我尽快赶回来。”
罗赛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上了飞机的，一直到在座位上坐定，她才渐渐清醒过来。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不科学啊。
虽然外公情况不好，但并没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是瘫痪在床而已，怎么会……
突发急病了吗？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事故？
可恶，心里一团乱麻……
罗赛把头扭向窗外，不让其他人看见她焦灼的表情，她又想起了外公的阳春面了。
也许，是老天爷看她老收不住心，才给了她这样的惩罚吧……
飞机上的路程，她一直如在梦中，虽然醒着，眼前却一直浮现着外公的音容笑貌，那些场景甚至盖过了周围的一切，以至于到飞机落地时她都没能反应过来，直到乘务员提醒才起身。
回来了，然而，回到这座城市，是为了面对黑暗的现实。
罗寒容发来了短信，告诉她：直接到殡仪馆来。
她花了不少时间找到殡仪馆，刚到门口，就看到罗寒容正在等她，罗寒容一把抓住她的手，拉着她走进去。
外公的遗像，棺材边上的鲜花，外公的……棺材。
罗赛恨不得把这些都砸烂。
她在原地杵了一会儿，才发现一个问题：“外婆呢？”
“她在家整理些东西，有些遗物放到棺材里，一起带走。”
罗赛咬了咬下唇，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外公，为什么……”
“突发脑溢血。”罗寒容说。
命运为什么如此爱作弄人呢？
外婆在一个多小时后赶来，罗赛看着她们忙碌，然后罗寒容叫罗赛来搭把手，于是罗赛也上前帮忙，但是她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几个小时后回到家，往床上一躺，然后睡了整整二十个小时。
她印象中自己做了很多梦，当然没有一个是好梦。不过醒来时，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她是被罗寒容强行从床上拖起来的，罗寒容说，追悼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外孙女不能缺席。
罗赛心里恨不得重新躺回床上，但她不能这样做，论心情，恐怕罗寒容和外婆的心情比她都要沉重，所以她不能再给她们增添负担了。
来到追悼仪式的会场，罗赛发现周围有许多她根本就不认识的人。他们或是真诚地，或是虚情假意地朝罗赛等人打招呼，并且嘴上说着各种安慰的话。罗赛根本不想和他们说话，现在这时候，任何安慰的话语都不过是戳人伤疤而已。
显然，罗寒容和外婆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三个人只是对所有人礼貌地点头，并一路沉默地走到了她们该站的位置。罗赛低着头，假装自己聋了，然而那些话语还是不断飞来。
“这孩子真可怜啊，都没见上老人家最后一面……”
“老人家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就……”
“葬礼要花很多钱吧……”
……
对于所有这些话，罗赛都听在耳朵里，每一句都好像刺在她的心尖。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
去死吧你们这些混球……
追悼仪式开始了，有人站在前面，讲着一些冠冕堂皇的哀悼的话，罗赛明知道那是早就准备好的稿子，明知道他说不定在每场仪式上都这样说，但是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圈。
她听到有人在轻声抽泣，但是她不敢抬起头去看那究竟是谁。
她感觉到泪水从自己的脸上划过，然后她想到了一点，最可怕、最悲剧的一点：
因为她不在本市，所以她错过了见外公最后一面的机会。
所谓抱憾终身，也不过如此吧。
——是我的错，我的。
外公才是那个可怜人，他记着要见我，却没有见到我啊……他心心念念希望我好好学习，这个愿望，我也没能满足他……
追悼仪式结束之后，有一段很长时间的寂静，人们开始走动起来，渐渐离开，但罗赛没动，也没有人理会她，过了好几分钟之后，她才终于听见罗寒容的声音。
“走。”
走到哪去？回家吗？不对，之后应该还有安葬仪式。之前好像有人对她说过这些安排，但罗赛都记不得了，她被罗寒容牵着上了车，到了公墓。
她看着棺材被放进坑里，看着工人们一铲一铲地把土盖上去，看着那棺材消失在视线中。
结束了。
对于死者来说结束了，对于许多与死者并不熟，今天只是出于礼貌前来的人来说，结束了，但是对于罗赛来说，事情还远没有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