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赛在外面等候着，梁秋生在边上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梁秋生突然说道：“好想抽烟啊。”
“抽……你抽烟？”
“嗯。”梁秋生说道，“我发病的时候，抽烟会感觉好受些，不过当然医生不让我抽啦，所以还偷偷抽过一段时间。”
“那也太不合适了吧！”
“发病的时候唯一想的事情就是减轻痛苦，哪还想得到别的。”她说，“嗯，时间差不多了，他该出来了吧。”
罗赛站起身，护士打开门，推着顾和同走出来，罗赛走过去。
他看上去并没有多少变化，罗赛略微松了口气。
“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梁秋生说。
她没有说错，从治疗室出来的时候顾和同还好好的，但是两三个小时候就开始呕吐，到吐无可吐了都没法停下。罗赛在旁边轻抚着他的背，她想到自己小时候晕车狂吐的感觉，顿时觉得自己的胃也开始抽搐起来。
“他娘的……”顾和同终于停下来，虚弱地骂道，“太他娘的狼狈了。”
“很难受？”罗赛问他。
“不，吐过了反而会好些。”
罗赛把水杯递给他，顾和同漱了口，说道：“最糟糕的事情是，这种事情还会再次发生，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让人绝望。”
罗赛实在是无法回答，她光是在旁边看着，就能感觉到恐怖的沉重感。事到如今，她也说不出任何开导的话来。
“我打扫一下。”罗赛说。
“辛苦你了……”
“我乐意。”罗赛说。
“明天……”顾和同说。
“明天什么？”
“明天……方姨就要出院了。”顾和同说，“有个欢送会。”
“你要去吗？你这身体……”
“我是去不成了。”顾和同说，“你可以去看看。”
“为什么要去一个不认识的人的欢送会呢？是为了……沾点喜气吗？”
“你见过的她的。”顾和同说，“林子坠楼的那天晚上。”
说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罗赛现在的时间感已经处于混乱状态，她只觉得那像是几年前发生的事。
“好，我去看看。”罗赛说道。
欢送会在第二天中午，方姨和她的家人，还有一些相识的病人在医院食堂开了一桌，罗赛正站在远处犹豫的时候，方姨已经招手叫她过去了。
“是小顾的朋友吧？”方姨说，“我见过你的。啊，你瘦了好多呐！”
“还好啦。”罗赛说。
“很辛苦吧？”方姨说道。
“我听说方姨痊愈了，就过来看看。”罗赛说。
“我啊，是运气好，换了种新药，想不到效果很好。”方姨说，“不过这药可贵得很呐，再不好，可就没钱继续治病啦。”
“好了就好。”罗赛说道，“钱没了总还有办法再赚，命最重要。”
“嘿，这病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复发呢。”方姨说道，“好啦，不说这些了，吃菜吃菜！”
大家都聚拢过来，以茶或者饮料代酒来干杯，虽然大多数人之间都并不熟悉，但是今天大家都显得喜气洋洋的样子。
方姨也是老病号了，之前虽然没有人提起，但是大家心里都知道，方姨或许活不了多久。今天她痊愈出院，就仿佛把这种病的治愈率整个提升了一个档次一般，大家都喜笑颜开，仿佛看到了新生的希望。
罗赛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重病痊愈的例子就摆在这里，她怎么能不高兴？
大家吃着聊着，到兴致浓时，还有人开始唱起了歌，也有其他桌的人过来敬茶，一种节日般的气氛蔓延开来。
然而，正吃着呢，罗赛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和谐，她回头一看，就发现不远处的一张桌子边坐着一个落单的女人，那女人时不时地朝这里看一眼，她的眼神十分瘆人，罗赛想到了两个字：仇恨。
难道是仇人？
似乎没有别人注意到那个女人，罗赛偷个空子问边上的人：“那张桌子的女人，你见过没有？”
“嗯？”这人明明喝的是白开水，却一脸醉态，“哪个女人？啊，那个？不认识啊。老方，你认识那个人不？”
方姨扭头去看看那个女人：“不认识。”她的样子绝不是在说谎。
“不认识？”罗赛有些迷茫了，如果不认识，那个女子怎么会用如此充满了仇恨的目光看着这边？
不过，过了一会儿，那女人起身离开了，罗赛也就不再纠结那些事，难得遇到这么欢乐的气氛，得好好享受一番才行。
可是不一会儿，罗赛收到了一条来自罗寒容的短信：“我不管你现在在哪，一会儿到你外公这边来。”
罗赛不由得露出苦涩的表情，到底现在还不是她开心的时候。
罗赛去跟顾和同道了别，赶紧赶去外公所在的医院，外公的样子看上去和上星期毫无差别，甚至他说的话也和上个星期差不多：“好好学习。”罗赛疑心他现在是不是还能记起来世界上有别的语句。
会在这样的状态维持多久呢？难道是……几年？
罗寒容似乎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她忙里忙外地照顾外公，并且罕见地叫罗赛一起帮忙。
“你得学点照顾人的方法。”罗寒容说道，“哪一天万一我不在，你也得挑得起这个梁子。”
罗赛跟着学习，照顾一个瘫痪在床的老人可实在不是一件轻松的活计。罗赛一边帮忙给外公擦身，一边想着自己的将来。要是让她这样一动不动地任人摆布，那还不如死了的好。
罗寒容却叹着气说：“你外公啊以前总说，要是他老了，不能动了，就让他轻轻松松地去吧。可是真到了现在，他却比谁都更想活下去。”
“这大概是本能吧。”罗赛说。
“去把盆洗了。”罗寒容说。
罗赛苦笑，现在她要是走出去，估计旁人都能从她身上闻见医院的味道。
“听着。”罗寒容说道，“你外公可能没多久的活头了，我们必须做好全部的准备。这段时间你随时保持手机开机，我随时都可能把你叫回来。”
“知道。”罗赛说，她惊异于罗寒容和她自己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