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地铁,又要转公交车,上了车罗赛要投币的时候,顾和同说道:“我来付。”
罗赛又稀里糊涂地跟着顾和同上了车,上车之后她才想起去看看这是几路。这时她不得不承认,如果顾和同打算卖掉她,估计会很容易。
“要坐几站?”罗赛问。
“早着呢。”顾和同说,“得到终点站。”
罗赛看了看路线图,还有十几站才到。
他们坐在后排的位置,窗户开着,不过此时已经不像清晨那样冷,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略有些暖洋洋的。罗赛坐在那儿,不一会儿,竟有些昏昏欲睡。
“!!!”
女孩的头靠在了男孩的肩上,男孩宠溺地看着女孩……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罗赛的头一歪,但是刚刚触及到顾和同的肩膀,她就立刻直起了身子。
“我勒个去,我很让你放心不下吗?”顾和同说,“竟然一碰到就弹了起来。”
“我从来就没有在别人身边睡觉的习惯。”罗赛说。
“这可不好啊。”顾和同说,“这是在公交车上,要是靠着窗子睡,非把头盖骨都颠碎不可。”
“那就不睡了。”罗赛说,她看着窗外,顾和同却使劲盯着她。
“怎么了吗?”罗赛说。
“还好我们学校不是住宿制,要不然,你岂不是得把自己给困死。”顾和同说。
罗赛轻轻叹了口气:“我最讨厌住宿制。”
“怎么,你住过?”
“嗯。”罗赛说,“我幼儿园小班的时候就住校。”
“哇!这你爸妈放心得下吗?”
“放心不下也没办法,大人上班都很忙,那么小的孩子又不能一个人扔在家里。”
顾和同还是一副不理解的样子:“他们不能多抽出点空来吗?”
“缺钱。”罗赛简短地说。
顾和同于是会意地笑了。
他们最后下车的地方可以称得上是荒郊野外,虽然并不是毫无人烟,但已经和城市中心完全是两种不同的风貌。路变得狭窄,道路两旁是农田和大棚,不过,干净整洁的水泥路面提示他们,这里虽然有点儿荒凉,但并不乱。
“还有点时间呢。”顾和同说,“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为什么是这儿?”罗赛说,“我以为这类的仪式会在火葬场,或者至少是附近。”
“她是土葬,直接放进棺材里的那种。”顾和同说,“虽然这个年头大多数人都采用了火葬,但是要留全尸的想法还是存在的。”
“她已经算不上全尸了。”罗赛说。
“噫,这话说得可真有点残忍。”顾和同说,“总之就是因为是露天葬礼,我们才能跑过来看看,要是在火葬场,说真的,不大好意思混进去呢。”
“一般人也不会想混进火葬场吧?”
顾和同笑了笑,用手摸了一下路边的一个断木桩:“挺干净的,坐吧。你应该没有洁癖吧?”
两个人在木桩上坐下,顾和同伸手进衣兜里掏了一会儿,有些艰难地抽出一本小册子来。
“这是什么?”
“英语单词。”顾和同说,“我还是很用功的嘛。”
罗赛有点怀疑。
“要不你来抽查我?”顾和同说,“随便找个单词,考考我试试。”
罗赛接过小册子翻开,发现里面的很多词汇都作了注释,看样子这家伙还真的挺认真的。罗赛随便挑了几个词,开始提问,顾和同都一一答了上来。
“下次老师默写的时候,我一定能把她吓一大跳。”顾和同得意地说道。
“你都什么时候复习的?”罗赛说,“我好像从来没见过。”
“你自己都忙得不行,哪有时间注意到我?”顾和同说,“不管怎么说,你记住,我的决心可不是说说而已的。”
“继续吧。”罗赛说,她的心里隐隐有些不安,顾和同这个公认的“差生”都如此地有志向有追求,而她自己却活得一片迷蒙。
他们在木桩上坐了有一会儿,远处,可以看到一队人走过,大概就是去参加葬礼的人,顾和同看了看表,站起身,说道:“走吧。”
他们远远地跟在那一队人身后。罗赛觉得这样的做法像跟踪,既帅气又猥琐。然而,事实上那些人就算看到了他们,也只会无动于衷。两个孩子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们远远地看见那棺材了,一架木质的棺材,罗赛此生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棺材,而她不记得自己此前是不是见到过骨灰盒了。
那棺材很精致,尽管罗赛并不懂行,但她猜测,那棺材会值不少钱。并且,看起来那不是中国传统的棺材,而有些欧洲风格。
也许,死者生前就喜欢西洋风。
一队人沉默地走着。
埋葬地点在一处低地,这使得罗赛和顾和同在很远的地方就能看见地上的凹坑,有人在那里等待,等着把棺材放进去。
棺材被放在坑的边上,人们在前面肃穆地站成一个方阵,整整齐齐,附近居民的孩子从这里经过,停下来好奇地观望。一棵孤零零的大树长在空地中,突兀地占掉了一个位置。
“他们是信教的!”一个小孩大声说道。顾和同瞪了他一眼:“小声点,你喊得方圆十里都能听见!”这话虽然是夸张,不过确实有几个人朝这边投来了不满的目光。
“信教的,嘿嘿,等会儿会发糖果……”孩子说着,脸上带着能拧出水来的笑容。
“都说了小声点儿!”顾和同说,但是他克制不了自己的好奇心,“信什么教?”
孩子模糊地说了三个字,也许是因为有口音的关系,顾和同没能成功地把它和任何一种自己知道的宗教对上号。他回头看看罗赛,罗赛也露出一副帮不上忙的样子。
“算了,或许看看就知道。”顾和同说。
“好像知道了也没什么用。”罗赛说道。
有人走到前面,在讲着什么,他们站得远,听不见具体的话语,但是可以看得出那人真是声情并茂。孩子悄悄退开了,罗赛和顾和同站在远处,保持安静。所有那些前来的亲友们也都安安静静地站着,低着头,一片肃穆。但是罗赛知道他们一定在想着什么,就像他们学校里进行纪念性的默哀的时候。毫无疑问,一定会有人正在想着与眼前的场景无关的事,比如今晚吃什么。这是难以避免的事,人们如果身体一动不动,表情严肃,那他们必然会胡思乱想,倒不如抱在一起哭一场会让大家齐心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