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虞平时睡得就不是很沉,在陌生的环境下,遇到这么诡异难解的案件,就更难睡着。
谷家的洋馆很大,三层楼至少也有二十来个房间,韩虞与周尔雅被安排在东侧面二楼的客房。
两人的房间相邻,就隔着一堵墙。
韩虞在床上辗转反侧,小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但周尔雅房中就很安静,连一点响动都没有,就像是根本没住人一样。
“周兄,周兄!”
韩虞忍不住想要和周尔雅在聊聊案子,他敲敲墙壁,轻声呼唤。
对面并没有回应。
“这么早就睡着了么?”韩虞嘀咕着摇头,睁大了眼睛瞪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
这种新式的灯泡边缘会有一线幽蓝色的光芒,呈现金属感的冷峻,让人觉得房中没有温暖,不像白炽灯那种昏黄的氛围。
韩虞起身,拉了灯线。
黑暗瞬间侵蚀了整个房间,韩虞感觉到一阵凉浸浸的寒意。同一刹那,他敏锐发现窗外有光掠过。
“有人在园子里!”
他一骨碌坐起身,扯开一角窗帘,向楼下望去。
那光芒一闪即没,窗外一片宁静。
客房的窗户正对着谷家的花园,隔着一片灌木,其实就是谷白露死的凶案现场。
这时候尸体已经被移去,放置一楼偏厅,那儿暂时作为灵堂使用,点了白蜡烛挂了白灯笼,但暂时还没定出殡的日期——谷老爷子的意思,似乎是想要查出凶手之后再说。
渗人的白光笼罩着西面一小片花坛,但韩虞能够肯定刚才的光并不是从那个方向传来。
像是手电筒的光芒。
韩虞回想了一下,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半夜十一点四十五分。
在这个普遍早睡的时代,大家都应该在房间里面酣睡,谁会在黑黢黢刚发生过凶案的花园里面活动?
就算不怕黑,难道不怕鬼么?
“会不会是凶手想要消除某些证据?”
他们白天仔细检查过现场周围,并没有什么发现,但凶手也可能会遗落什么东西,不得不晚上来处理。
想到这一点,韩虞紧张起来。
他想着扭动把手拉开房门,小跑奔到周尔雅门口,急促敲门。
“周兄,周兄!”
房门无声开启。
周尔雅穿得一丝不苟,静静站在门口,无声无息的地看着他。
韩虞倒是被衣冠整齐的他吓得一愣:“你……你还没睡?”
房间里面开着灯,床褥一丝不乱,难道周尔雅就一直在黑暗中静静坐着?
“还不困。”
周尔雅似乎并不打算解释自己在做什么,他微蹙眉头,问道:“什么事?”
“我刚刚看到园子里好像有人。”
韩虞想起正事,顾不得关注不相干的问题,赶紧拉着周尔雅下楼。
周尔雅也警惕起来:“我们去看看,你去叫醒蔡副官,不要惊动别人。”
谷公馆现在的气氛很压抑紧张,每个人脑子里那根弦都绷得很紧,一点儿风吹草动就可能惹出乱子。
况且洋馆中的每个人都可能有嫌疑,哪怕是找人帮忙,也得找信得过的。
周尔雅下楼,韩虞到一楼叫醒蔡副官。
蔡副官动作迅速,仅仅一分钟就穿好了军装奔到门口,让人怀疑他和周尔雅一样,根本就没睡觉。
他们三人打着手电筒,小心翼翼穿过花园小径,四面巡查。
“花园的深处有个凉亭,旁边还有个花房,平时是园丁住在那儿——不过因为凶杀案,他一个人也不敢留宿,睡到了佣人房。”
“所以……那边今晚是没有人的地方。”
周尔雅眉头皱紧,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未被监督的无人处,往往意味着危险。
凉亭的飞檐勾着夜,木柱上有了裂纹,几根蛛丝迎风飘荡,看来谷家的人也并不经常到这儿活动。
韩虞蹲下身,发现了地上的一个烟头。
“哈德门牌香烟,应该不是园丁抽的。”
烟头还很新鲜,大概就是刚才留下的,空气中还有一股淡淡的烟味儿。
周尔雅四面观望,“谷家应该有人来过这里。”
他低下头,眼眸中闪过一丝阴翳,目光所及处,有一片草丛被压塌了,似乎有拖曳的痕迹。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过去看看。”
周尔雅示意蔡副官。
蔡副官拔出腰间的勃朗宁手枪,猫着腰,缓步向前。
他真正经历过枪林弹雨,这种小场面当然不在意。
“会出什么事?”
韩虞也有不祥的预感,他问周尔雅,也像是在问自己。
周尔雅轻轻敲击着亭子的木柱,听着发出空空的声音,低声道:“可能是最坏的结果。”
凶案最坏的结果,就是案子还没破,又出现了新的受害者。
韩虞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啊啊——”
在林子的另一边,忽然传来女人似哭似笑的声音,一条白影在远处斜斜掠过。
韩虞正想追去,蔡副官从小树林里退了出来,面色严肃。
“里面有一具尸体。”
他顿了顿,看着周尔雅,低低说道:“是谷家的长子,谷清明。”
什么?
韩虞吃惊,他一直觉得这个大哥有嫌疑,然而没想到他竟然会死在这儿。
死亡固然没有洗清他全部的嫌疑,但至少证明还有另外的凶手存在。
“死的方式有什么特别吗?”
周尔雅倒是很平静淡定,他厌恶死亡的气息,但并不畏惧死神的到来。
无论多诡异可怕的死者,在他眼里都只会增加研究的兴趣。
蔡副官犹豫了一会儿,他也觉得情况透着诡异,所以很小心的说道:“谷清明的致命伤,应该是脑袋被人打破了。但是……他的右手拇指、食指和中指被人齐根剪去。”
“手指?”
韩虞和周尔雅对视一眼。
这是纺织娘复仇的表征么?
蔡副官点头补充:“看上去剪得很匆忙,伤口还有撕裂。其余几根手指还完整,我粗粗一看,附近也没见着断指。”
是因为我们来得太快吗?韩虞心里泛着嘀咕。
凶手没有充足的时间布置现场,发现他们几个向这边过来之后,就赶紧遁走,来不及将手指全部剪断,更来不及一一摆放完毕。
“除此之外,还有这个。”
蔡副官举起手,掌心中一只死去的纺织娘沾惹着血迹,在月光下反射诡异的光芒。
韩虞胃里一阵翻涌,面色刷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