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君回到县衙,衙门口堵满了人,有的是来看热闹的,当然有的是来闹事的。孟章穿着一身破旧的官服,正在门口给大家赔不是,承诺由衙门出资在义庄建一座公坟,立一个碑,供大家祭奠,也是指着十多年来积累的信义,百姓们才互相劝着勉强离开了。
看着人群散去,孟章才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孟章哥哥,你们没事吧?”子君现身,看他神色疲惫,想上前去扶他。
“没事,没事,就是好几个晚上没睡好觉,这几天你去哪里了?”
“大人,咱们接下来怎么办?”陶武上前问道。
“修坟、筑碑,吩咐大家,明天一早带上工具,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大家各自回去休息吧!”
陶武带着手下,各自回家,只留下子君和孟章。那些人走的时候,挤眉弄眼的,“孟章哥哥,孟章哥哥……”地学着,奸笑着勾肩搭背地离开。
“你可回来了,我都饿坏了,今晚吃什么呢?”刚刚还紧张地不得了,现在又嬉皮笑脸的。
“买菜了吗?没买的话只能喝粥了。”子君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当然买了,专门让陶武去买的,作为一个美食家,怎么能不准备食材呢?”他很骄傲地走进去,子君把门关上。
“是啊,你作为一个资格的吃货,难道就没有尝过那些福果吗?”
“太贵了,像我这样的清水衙门可买不起,而且我喜欢吃荤不吃素!嘿嘿。”他回头灿烂地笑着,也许是庆幸吧!
“那你还真是庆幸!”
“不止我没吃,整个衙门的人都没吃。”他边走边说。
“那他们为什么都没有吃呢?”子君跟上去。
“穷呗,不贪不腐,所以挣的钱也就只够温饱。祸兮福所倚,没想到还真的捡到福气了。前几天发了通告之后,大家都很庆幸呢!”孟章返回了房间,换了一身便衣,又开始在他的书房默默无闻。
子君利用这段时间做了几个小菜,夏天天黑得晚,屋内闷热,所以她搬了张小桌子放在院子里,上齐了饭菜。
“吃饭了,孟章哥哥!”她才喊了一声,孟章便出来了。
“好香,好久没吃这么香的饭菜了!”他很馋一般,狼吞虎咽一般吃起来,半点也没有儒雅的味道。
“真的这么好吃吗?”她的五脏庙也是空空如也,但是也没有像他这么心急。
“这可是我今天吃的第一餐饭,饿死了!”
“啊?原来是饿极了……”
看见她有点失望,他便说了句软话:“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手艺好,以后谁娶到你就有福了。话说你离开这么多天,都去哪里了?”
“去查凶手了,可惜还是没有更多线索,对手看起来是个极其厉害的家伙!”她有点担忧,以前遇到的再凶再恶,大抵也是明刀明枪的,现在线索不齐,又打草惊蛇,不知道会不会成为无头悬案?真是这样,那坏人又逍遥法外了。
“你都是个神仙,还惧怕他吗?我以为神仙都不食人间烟火的,没想到也和凡人差不多。”
“你慢点吃,别噎着!”子君给他盛了一碗汤,“那场大火,没有伤者其他的人吧?”
“没有,独独烧毁了义庄,但愿这公坟建好了之后,不会再出岔子吧!”孟章叹了口气。
“放心吧,有我在,一定不会再出问题!”她拍着胸脯保证道,“你能仔细跟我讲讲那些人的详细情况吗?”
“你是说那些家属吧?是这样的……”孟章详细地讲述了前因后果,起因就是他把那些没钱安葬、没人认领的尸体都集中停放在义庄了,后来大火之后,便有许多人闹着要找回亲人的尸身。子君详细打听了他们的家庭住址,留下一句:“今天该你洗碗!”便离开了。
神仙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吗?不知道这丫头会想到什么办法来帮自己,但愿不是帮倒忙吧?他收拾了桌子、独自在院子里清洗脏衣服。从小家境贫寒的孟章在母亲的独立抚养下长大,本来是就职丰州知府,但却因为上书弹劾萧启被贬到这安南县,一待就是十三年,母亲也在来安南的途中病故。好在他从小能吃苦,这里虽然不是富裕的地方,但是比起年幼时已经是天堂了。立志做一个好官的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改革的奏章递了一大堆,没有半点回音,但还是坚持写。他的人生信条只有八个字:坚持原则,乐天知命。
她按着孟章给的地址,挨个地寻过去,这家伙看来对这里非常熟悉,然而毕竟这只是一个小县城,街头巷尾就那么多户人家。有的依旧骂骂咧咧,怨气难舒;有的愧疚、自责;有的则单纯是贪图钱财。
这道不是很难解决的事,观其心知其人,她为他们每个人量身定制了,不同的梦境,开导他们走出执念,消除他们的怨恨、愧疚、贪念。第二天一早,一班衙役、捕快扛着工具来到义庄,风风火火地开始动工了,孟章写好碑文,找了个刻碑的师傅镌刻下来,而后便来到义庄卷起衣袖,一起帮忙。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一座公坟很快就建好了,虽然不华丽,但也似模似样。
刻碑的师傅是个老手,最近这段时间墓碑刻的多,生意也火爆。但是却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将暂时无法安葬的人收敛在义庄,本是善举,但是因为一场无名的大火,却要承受无端的指责。他听说孟章要为那些人修坟刻碑,很受感动,放下手里的其他伙计,专心致志地先刻这块碑,边刻便赞叹碑文写得好,天人同哀!
很多人来围观,到了下午的时候衙役们便去作坊,将石碑取来,真不愧是县里有名的雕刻家,刻得又快又好。立碑的时候,放了鞭炮,引来更多的人围观,那些亲属纷纷跪地痛哭,衙役、捕快洒了许多冥钱。这时子君幻化成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手执拂尘走进人群。在征得众人的允许之后,便开始作法超度这些枉死的人,虽然她知道这些人的魂魄早就没了,只是做个样子,但还是尽心尽力,而后施法让墓穴放出金色的光芒,然后自己也随着金光的出现消失。
想来好像是夸张了一些,但是这样就更突显了孟章此举的善义,经此一事之后,有了百姓的信任和拥护,想来不会再有什么人找他的麻烦了。子君回到县衙,做了许多好菜,正准备去叫忙活了一天的大伙儿一起吃饭,这样的事想必孟章也是赞许的。刚刚走到门口,众人已经在百姓们的簇拥下回来了,那些先前闹事的人,也纷纷赔礼道歉,还有人给他们送鸡鸭鱼肉,新鲜果蔬,但都被一一婉拒了。一一恩谢了半晌,众人才各自回去。衙役、捕快们就好像被犒赏了一般,无比激动。
她很开心的站在门口望着外面动人的场面,看来这一天一夜的功夫没有白费。
“孟章哥哥,诸位大哥,酒菜已经备好,里面请吧!”子君见人群散去,上前热情相邀。
大家也没有特别惊讶,因为按照孟章一贯豪爽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吝啬这顿饭的。而孟章却心里暗暗敬佩这个小丫头的为人,她悄无声息地帮了自己,还假借自己的名义做了这顿饭,最后把功劳全部都归功于别人。
众人畅饮直到三更,才相互搀扶着回去,孟章也喝醉了。她关好门,收拾了桌子了,用法术将他送回房间。
“看你这喝得醉醺醺的,也没人照顾,为什么不花点钱请个佣人呢?好歹你也是个县官,何必这么亏待自己呢?等哪天见了师兄,一定让他帮你促成一门亲事。”看着醉的不省人事的孟章,她开始碎碎念,开始同情心疼这个为了信仰、为了百姓一直默默付出的人。
本来想离开的,又转身烧了热水,煮了解酒汤送到他的房间。给他擦了擦脸和手,脱了鞋袜,这时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在竹楼的时候川雩无微不至的照护自己的画面。
满身酒气的孟章就像一个小孩儿,但是再疼爱小孩的父母也不可能永远照顾在他们的身边,唯有独立和自强,才能傲然立于世间。孟章毕竟是属于坚强而独立的人,他明白人间的困难并努力地去克服它们,他十多年如一日的坚持和执着都很令自己敬佩。
“孟章哥哥,孟章哥哥……”她用力地拍着他的肩膀,喊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来把醒酒汤喝了……”子君扶着他坐起来,给他灌了一碗醒酒汤,然后帮助他睡下。而后收拾了一下,端着东西正准备出门,却听见一句:“白天那个道长是你假扮的吧?”
“啊?”她一回头又听见他的呼噜声响起,原来是在说梦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