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啦,行刑!”
须发花白的监斩官,掷出令牌,刽子手一口烈酒喷在磨了许久的大刀上,明晃晃地刀身在正午的日光下,煜煜生辉。
待斩的人犯蓬乱的头发遮住了面庞,直到最后一刻才仰起头,纷乱的长发滑向两边露出脸来,对着头顶的日光冷笑。
“啊……”她尖叫着从梦中醒来。
“丫头,你怎么啦?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你的尖叫声!”云娴疾步走进来,正看见她满头大汗地坐在地上。
“我……我做了个噩梦!”子君擦了擦额头的汗,神色恍惚。
“什么梦?神和魔的梦,都有一定的预兆,你说出来,我给你解解!”云娴扶起她坐到凳子上。
“谢谢,太奶奶!放在我不小心趴在床边睡着了……”
“听你这么说,那个人可能已经遇难或者即将遭遇劫难!”
“那我要去救他,他是我师兄,师父一生就收了我们俩个。这里您先帮我照顾一下,我去去就回来。”她慌慌张张地冲出门去。
“诶,丫头,你别走那么急,我再找个人陪你……”
云娴追上去,但是已经来不及,她已经离开天辰了。
二十多年了,他们还是从前那副模样吗?当年师兄已经是半仙之身,想来应该不衰老得特别快。那时他已经是国师,现在又是什么样的人呢?什么样的际遇会令他召来杀身之祸呢?
她不敢耽搁,径直往帝都而去。
皇城上方阴云笼罩,大街小巷充斥着各种奇怪的气息,虽然依旧是车水马龙,但却氤氲着几分腥臭味。
告示墙上,几个官差张贴了新的榜文,来来往往地行人,纷纷驻足围观。
子君挤进人群,看见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国师韩元之,祸国殃民,怪力乱神,扰乱朝纲,三日后午时三刻,西柴市刑场斩首,监斩官丞相孟章。
看完后,她的脑袋一片空白,恍恍惚惚地在大街上走着。忽然一只手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几下,一转身,是个双鬓花白的老者。
她上下打量了眼前的这个老人,松柏之姿,颇有气度,看起来还算面善,“老先生,方才是你在拍我吗?”
“我很老吗?”老者笑道。
她暗想这人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精神不太正常,可他的内心清静无甚杂念,只是略微有些兴奋。她尴尬地一笑,改口道:“先生,我们认识吗?”
老者笑得更欢快了,以至于呛咳了几声,“二十九年了,想不到还能在这街头碰见你,子君!”
“你是?”她还是木讷。
“安南县……”他顿了一下,可能是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唉!大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怎么可能还是个小丫头呢?”旁边一个独臂男人劝道,他的年龄看起来大约五十来岁。
老者可能察觉到自己失态,收敛了先容,致歉道:“不好意思,认错了!”
街边停了一顶官轿,他正欲往那边走去,忽的听见背后……
“孟章哥哥……”
他的双脚一驻,但又想可能是听错了,正要进轿子,肩膀却被人拍了几下。他直起身,回头一看正是方才的小姑娘。
“不知姑娘还有何事?”他纳闷地问道。
“某人曾说有他在的地方,都是我的落脚点,不知道这话还算不算数?”她调皮的一笑,神情还是当年那般。
他顿了顿,喜出望外道:“算,当然算!陶武你先回去吧,我晚一些回来。”
“诺!”独臂人指挥着轿夫,一齐离开。
“陶武的手?”她吃惊地望着那空荡荡地袖管。
“唉!丰州上任没多久,在一次抓捕江洋大盗的过程中,被砍掉了。正巧我身边没人照顾,便委屈他在身边当个管家了!”他叹息着说道。
“不委屈,您现在可是丞相呢!”
“哼!现在会损人了是不是?我看见你神色怪异地从告示墙那边走来,定是看见了那个榜文。”
“没错,他犯了什么事?为何你会是监斩官?”她毫不避讳地停下来,问道。
“稍后你便会知道,快到了,院子里埋了几坛酒,是你当年所酿。”他的声音变得低沉了,脸色也是铁青。
“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没想到你还留着。”
“挖出来了几次,又放回去了。对了,那位上仙,没有同你一起呢?”
“他……他生病了!”提到川雩,她的神色也变得如死灰一般。
“神仙也会生病?”孟章惊诧。
“嗯!”她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孟章也意识到自己点了不该点的雷,两个神情怪异的人,一齐走进了一座宅院,谁也没有说话。院子清静淡雅,零星的几个仆人,正在打扫卫生。见他回来了,都礼貌地问好。
良久,孟章开口道:“我这院子里素日也没什么人往来,你就住东厢吧!就是前面的几间。”他抬眼望去,意思大致就是目光所见的那间。
“孟章哥哥,我师兄他究竟犯的什么罪!”她瞅着周围已经没人了问道。
“前面是书房,我们进去谈吧!”
子君跟着孟章进了书房,他反手将门关上,看起来十分慎重。
“坐吧!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你,这是今年的新茶!”孟章倒了一杯递给她,然后坐下,仰头长叹道:“怪力乱神,如果我没有见过,或许我也会这么认为。”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追问道。
“元之,有个孩子叫韩俊,那真是个孝顺懂事的好孩子。可自从九年前新婚之后,性格脾气就变得与从前大相径庭。他们夫妻二人,也是知晓玄门术法的,愣是没发现半点毛病。直到半年前,皇后率领嫔妃去建安寺祈福,陛下的新宠田妃……”
“田妃怎么了?”
“田妃在建安寺无故失踪,在后山的树林里被找到时,已被人施暴致死。现场发现了一块玉佩,经查证正是韩俊所有,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但是他从小跟随父母,修习了些武功法术,被抓之后,轻松越狱,不知所踪。皇帝大怒,元之被罢官。”
“那又是如何引来杀身之祸的呢?”
“皇帝不知何时迷上了长生之术,又听说炼制这长生的丹药需要你姐姐的心头血,遂下召命她进宫,大抵是一命换一命,这样便不追究韩俊的杀人之罪。如此引来元之夜闯皇宫,被抓入狱,判了死刑。”
“那我姐姐呢?不会真的被剜心取血了吧?”
“还没有,他二人现在正在牢中。我正在踌躇,没想到就遇见你了,真是天意。”
“可这不合逻辑,师兄怎么会这么轻易地被抓住?还有那个韩俊呢?”她质问道。
“凡间没你想象的那么太平,我来帝都二十五年了,这里的气氛一天比一天诡异,近年来更是怪事频发。元之被罢官之后,陛下又立了新国师,他便是败在那人的手中。而韩俊,至今下落不明。”
“那这么说,派你当这个监斩官,也是在考验你的忠诚,我想去他们的住处看看!”
“嗯,我陪你去!”
子君迟疑了一会儿,但还是同意了。
年过六旬的老人,突然一声不吭带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回家,不免引来别人异样的眼光。而当年相处过一段时间的陶武,也难以置信,她竟然可以容颜不老。她只道是曾经在仙山中修行过几年,才比别人老得慢些。
二人来到韩家,房屋看起来重新修葺过,但是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孟章哥哥,韩俊的妻子呢?为什么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那个女子也是命薄,过门没多久,就痴傻了,后来莫名地投井自尽了,咳咳咳……”孟章一阵急促地咳嗽。
“孟章哥哥,你没事吧?”她关切地问道。
“没事,老了,身体大不如前了!其实这老宅子,他们也是半年前才搬来的,先前那处被查封了,这光天化日的,我也不好名目张胆地带你去!”
“嗯,我理解!不过我可以带你去。”她莞尔一笑,带着孟章悄悄地进了宅子,里面长了很深的草,她用神识查探了一番,发现三处异常的地方。
一处是后院的枯井,一处是爬在房顶上的夕颜花,还有就是在一张床下。
她身形闪烁,须臾已经在屋顶上,手里握着宝剑,夕阳下,正欲对那朵娇艳的花下“毒手”。眼看着宝剑就要削掉花头,那鲜花竟然化作了人形。
“别杀我!上仙!”一个可爱的小男孩逃到院子里,跪下求饶道。
“妖有妖道,人有人道,你日夜潜伏在此,意欲何为?”她快步追踪而来,剑指着花妖的喉咙。
“我没有恶意的,我本是修炼多年的花妖,感受到此处有仙气,才扎根在此,只是想早一点修炼成仙罢了,先前的主人也是知道的。”
她歪着脑袋仔细地考量了一番,这花精弱弱小小,法力也不高,应该没有威胁他们的能耐。“想保命也可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