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行云又起身去楼下煮咖啡。
住家保姆阿姐终于熬不住，先自睡去了。
包晋遥伸了伸懒腰，说：“有点儿饿了。”
展眉抬头看看墙上的钟面，竟然都已是半夜三点多了！她一点儿都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这一晚，她热血沸腾，她鸣锣整兵，她步步为营，她摩拳擦掌，陪她酣战的其实只是左右两个不知缘故的人儿，对面的他一整晚都在丢盔弃甲无意恋战。示弱么？讨好么？从前他们之间吵架，无论有错无错，都是他认错。
但是这一场错，他伤她太彻底。她无从原谅。
“展眉——”素素双手攀住展眉的胳膊，甜腻的声音，仿佛黄鹂鸟似地婉转嗲娇。
展眉受不了了，讨饶道：“好，好，好，我去炒锅底。你们俩儿先坐着腻歪哈，一会儿叫你们下来涮火锅。”
她笑着转过身，只要背了人，那笑意一刻就隐去了。
她转过转角，缘着楼梯下楼，跨过最后一级台阶即将落地，突然一双手紧紧地掐过她的肩，将她整个身子转过去，按在墙上。抬头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脸，那双曾经深情款款的眼睛瞪得极大极圆，漆黑的眸子里仿佛簇簇燃烧着两簇火焰，照着她的珠眸。一股迫人的气息随着他炽烈的目光压抵过来，深深地烧灼，深深地揣摩，从这一只眼镜察看到另一只眼睛。左左右右地看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
但是她并没有如他所愿。
他没有在她眼中看到任何小情小绪。她的深不见底的眼眸，无波无澜，纹丝不动，只汪着森冷绝然的凉意。那股凉意从他的脚底心慢慢地窜上来了，沿着他的脊柱骨，到达他的头顶，扑灭了他眸中的炽烈燃烧的火焰。
他颓然一懈，松开一些，离她稍稍远了一些。他的手却还舍不得那份重逢之喜，还紧紧攥着她的手，想借此传给她一些温度。
但是她仿佛是绝缘体一样，依然冰山一样地耸立着。
她身后的墙纸是米黄底的缠枝藤萝丁香花图案。冬季天气干燥，她久未打理的长发因静电反应，有一部分呈放射状紧紧地贴服在壁纸上，宛如壁纸上的丝丝裂纹，道道伤痕，一种黑暗系的绝美。她整个人就仿佛是盛开在墙上的一朵苍白冰花。
“展眉……”他绝望地轻声唤她，仿佛无数个无眠的深夜，他对着空气轻声唤她。
眼前的展眉是他的那个展眉么？是，仿佛又不是。让他左右为难。
她只管在哪里冷静地看着他，分析着他。分析着他哪一分是真的，哪一秒是假的。七年之间，她识人无数，见多了世态炎凉，尝够了人间沧桑。谁的笑是真的，谁的哭是假的，她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演技真是炉火纯青，那一份心疼那一份爱意演得多么地真实，差那么一丝，缺那么一点，就让她当了真。她奋力一抽，想要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力钳制之中抽离出来。但是力量悬殊太大，并没有如她所愿。
“展眉……我没想到展青山真的那么绝情，一分钱都不给你留下……”总要找点儿话说，因为展眉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在他体内游走，他甚至能感觉得到冰凉尖利的刀锋将他分解得支离破碎。他极力将自己归拢到一处，好来温暖她的手。但是相反的，她的寒意太重，几乎要将他自己也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