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袁又圆也忍不住问。
然而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她是一个倒了八辈子霉才与莫家产生交集的一个穷途末路的女人。
吉静舟盯着她的眼神却充满惊喜,这个男人也是有病,她的人生在二十六年里从来没有惊喜,他惊喜个什么劲儿!
这天袁又圆被吉静舟带了出去,作为妥协,他决定请她吃饭,而她打算趁吃饭的机会继续游说他帮她要回那笔钱。
这次吉静舟选了一个高级的,要收服务费的那种餐厅。
袁又圆跟着他走进去,脚踩在软软的地毯上,腿肚子都转筋。
然后吉静舟选了一个安静的角落,要了两份牛排,每份只有一小口,又要了几个配菜,全都是喂鸟的份量。
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也变了。不再是死缠烂打的关系,而是——倾力合作的关系,至少袁又圆是这么认为的。
她认为吉静舟就算没有钱,也应该力所能竭地帮助她要债,而她所付出的回报就是帮他保守秘密。
她认为这是一个秘密,如果让世人知晓,吉静舟一定会被国家机关抓起来研究。
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彼此有求于对方。
而吉静舟就在这时说,我不可能帮你要债。
他说,你也威胁不了我,因为,什么隐形和读心,我不会承认的。
袁又圆愣了,第一个反应是:我现在并没有哭,你也能看出来我在想什么?
吉静舟笑笑,他说,你心里在想什么,明明都写在了脸上。我甚至能猜出你穿什么罩杯你信不信?
你……袁又圆又羞又怒,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
别自作多情了,没人想看。吉静舟冷冷地说。
袁又圆气得咬牙,又无计可施。
好了。吉静舟切了一小块牛排放进嘴里,他说,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谁了。
袁又圆愣住。
可千万别说你是一个没工作,没家人,没户口的三无人员。吉静舟说,我需要知道的是,谁派你来的。
袁又圆仍然不说话。
吉静舟又说,你怎么找到我的?
袁又圆依然沉默,然后,她忽然拿起刀叉,开始吃东西。
她吃得很投入,只几分钟,就解决了自己面前那一份,然后当仁不让地将吉静舟面前的盘子划过来,继续埋头苦吃。
吉静舟耐心地等待,直到袁又圆将桌上所有的食物都解决掉,这才吐一口长气,抬起头来,满足地咂着舌头。
然后她说,派我来的人,叫夜白。
她说,你帮我要回那笔钱,我再告诉你更多的细节。
这天袁又圆没有吃饱,但是事情有了柳暗花明的进展。
吉静舟不仅请她吃了饭,还主动送她回了家,没有坐地铁,而是叫了出租车。
她知道,吉静舟一路都在观察她。而她,巍然不动。
因为只有她知道夜白是谁,夜白,是她看过的一篇言情小说男主角的名字。当她看那部胡乱掰扯的小说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在今天完美地派上用场。
但是她稳如磐石。反正在吉静舟帮她要到那笔钱之前,她有的是时间慢慢编。
很显然,吉静舟在等待什么人,也许从他拥有了超能力的那一天起,就不相信自己在这世上是孤独的,一定有个什么神秘的组织赋予了他力量,也在掌控他。
但这些都只是袁又圆的猜测。她不敢问太多,从而把自己的底泄了。
谢天谢地,吉静舟能读到别人的心,但是读不到她袁又圆的心,吉静舟能在别人面前隐形,但在她袁又圆面前无所遁形。
直到被吉静舟送入小区大门,客气礼貌地道别,拿钥匙开门进屋,关上屋门的一刹那,袁又圆心底忽然闪过一个可怕的问题,我是谁?为什么唯独我例外?
她是袁又圆,一个三岁死了母亲,被父亲弃如蔽履,二十六年来一无所有的女子。除此之外,她还能是谁?
靠在门后,袁又圆吐一口气,管她是谁,有钱就行!
袁又圆睡了一个好觉。当阳光从窗外射到她的眼睛上,提示她又是新的一天时,她决定了,去找大头,请他吃一顿。
卡里的钱,一共是五万七千八。五万是莫新给她的定金,七千八是她全部的积蓄。
大头住在这城市的另一头。
大头是个好人,老老实实地过日子,从她离开后,一直在夜市摆地摊,卖廉价的女士内衣和饰品。每天晚上五点半出摊,凌晨两点收摊。所以当袁又圆豪气地坐了出租车赶到大头家时,他还在睡觉。
袁又圆在大头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大头睁开眼睛,看到袁又圆,并不吃惊,只问了一句,是我昨夜没关门,还是你还留着我家的钥匙?
袁又圆有些感概。她经常丢自己家的钥匙,但是大头的钥匙却被小心地保管着,因为她害怕自己不知哪一天就无处可去,到时候大头是她唯一的港湾。
他们不是恋人,只是曾经住在一起很长时间,共同承担房租和水电,谁也不占谁的便宜。后来大头有一天心思活络了,想和她发展一下,但是袁又圆认真地告诉他,我想嫁个有钱人。大头,我穷怕了。
大头便把伸向她的手缩了回去,从此连经过她身边都小心翼翼,生怕担上“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名声。
大头是个好人。长得也清白周正,只是因为学历低,家里穷,运气不好,所以没什么出息。
袁又圆说,起来,我请你吃午饭。
有什么好事?大头说,那天你说要来找我,我准备了一晚上你知道吗?
袁又圆愣住。
大头说,我以为你又要来投靠我了,把你的床都收拾出来了。
袁又圆很感动,忍不住抱了大头一下。
她说,我发财了。
她说,以后也不卖保险了,反正也拉不到客户。我准备投资做生意,拉你一起入伙!
她说,二十万,够不够?
大头的嘴半张着,半晌才闭拢,他说,够了,我看好一个档口,转让费只要五万。
你的眼光能不能冲出夜市,走向世界?袁又圆鄙夷地说,要干,就干大的。
大头赶紧在床上摆正坐姿,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袁又圆的手臂挥了挥,想展望一下未来,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想好。于是她的手臂停在半空,顿了顿又说,至于项目,你负责找。
我?大头一脸懵逼,我能想到的,就是租个档口啊!
能不能忘掉你的档口!袁又圆气愤地说,我才不要风里来,雨里去,当街兜售女人的内裤,和一碰水就掉色的破耳环!
那你想干什么,总得给我个方向。大头虔诚地说。
我要一间办公室。袁又圆说,出现在办公室里的人,男的穿西装,女的穿高跟鞋,要有电脑和打印机。
你到底要什么!大头抓狂了,这世上有一万间办公室都是这样的,但我们估捣成这样干啥使?
我要……成立一间贸易公司。袁又圆说。
贸易啥?大头继续懵逼。
我要……袁又圆继续挖掘自己的内心,卖化妆品!大头,我们开一间化妆品代理公司怎么样?
化妆品代理?大头一脸茫然,跟谁代理?怎么代理?
袁又圆起身,从桌上将大头的电脑搬过来,砰一声搁在他面前。
百度!先了解什么是代理公司,然后找代理渠道,再选办公地址,租房子,注册工商和税务,这些事都搞定了,再来找我!袁又圆气势如虹地说。
大头脸上的茫然变成绝望,圆圆,你没疯吧?我一个摆地摊的……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袁又圆叹气,好歹她也是大学毕业,但一出学校还没来得及接触社会便跌进深渊,当她从深渊中爬出来时,社会已不给她任何机会,于是不得不与大头这样低层次,低智商的人混在一起,令她深深地绝望。
她不得不提高嗓门吼道,是,我对你有误会,我以为你起码具备一个正常人的智商!这些事儿狗都会干,你不会?不会给老娘学!老娘有钱了,老娘要投资,你听不听得懂……
大头在她愤怒的咆哮里屁滚尿流,抓住她的胳膊,姑奶奶,别嚷了,房东就住隔壁,还以为我拐卖妇女了……我干,我干还不成吗?不就是找项目吗?没问题!漏趴不能!(no problem)
袁又圆这才吐口气,在大头脑门上一拍,起床!出去吃饭!
这天袁又圆与大头两个人解决了四斤鱼头火锅,吃得十分尽兴,好久好久,没吃得这么快意恩仇了。
然后,她就接到了吉静舟的电话。
吉静舟说,我哥真的不在。他去美国了。
他说,所以你的事,要半个月以后,等他回来再解决。
袁又圆一听就跳起来,她刚刚和大头商量好要办公司,预估最多一周,钱就得到位。
袁又圆气愤地说,不行,他不在,你找那个秘书,她知道这事!
吉静舟在电话里沉默片刻,然后他说,你在命令我吗?
是!袁又圆气急败坏,这事你必须在一周内给我解决!
说完,她愤然挂断,然后看到大头崇拜地盯着她。
大头说,圆圆,当初我没有硬拉着你摆地摊是对的。
他说,你是女中豪杰,以后,我就跟着你吃香喝辣了。
能不能带着大头吃香喝辣,袁又圆并没有把握,所以接下来她心情变得没那么好了。
吃完饭,拒绝了大头邀她去家里喝啤酒看碟,袁又圆心情忐忑地回了家。
却发现吉静舟等在楼门口。
他穿着一件牛仔外套,帆布裤子,这身打头换谁穿都会显得拉塌不堪,但是他穿上就是干净,利落,好看。
好看,有钱,还有特异功能,上帝对他这么好,而他好象并不太高兴。袁又圆仇恨地看着这个青年,心中忿忿不平。
你终于回来了。吉静舟平淡地说,我上去敲了门,对面的大姐说你上午出去了。
袁又圆有些不相信,对门的大姐会这么好心,竟然没有编造她出去鬼混,一夜未归,可能被警察扫黄抓走的离奇故事,那女人无端地仇恨她。
她上下打量吉静舟一眼,心里叹了口气,无论是谁,看见这么一个干净无辜的青年,都不忍心说瞎话骗他的。漂亮是这个世界的通行证,不是吗?
你来干什么?袁又圆冷冷地看着他,特地来告诉我,你不能在一周内帮我要到钱?
不。吉静舟说,我的确在一周内无法解决你的问题,但我今天来,是有别的事。
袁又圆警惕地看着他,除了这件事,我们之间毫无关系,不是么?
夜白是谁?吉静舟紧紧盯着她。
袁又圆哑然。
吉静舟平静地说,今天,你必须告诉我一切。
不是说好了么?袁又圆强硬地说,你帮我要回钱,我再告诉你……
今天你必须告诉我。吉静舟打断她。
两个人对峙。袁又圆到底心虚,避开他的眼睛,生怕自己的心思被看穿。
我答应,只要你告诉我真相,我就在一周内替你要回那十五万,绝不食言。吉静舟说。
袁又圆的心在无助地挣扎,但是她咬了咬牙,艰难地点头,一字一句地说,好。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