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又圆没有去碧园,吉静舟第二天就知道了,因为志强叔来了,说莫新继续派人来碧园骚扰,还去当地的环保部门举报,说养鸡场排污不达标准,要他关停,使尽一切手段让志强叔妥协。
志强叔来的时候,刻意回避了吉春花,吉春花也回避了志强叔。吉春花再强势,父亲生前的挚友来探望受伤住院的侄子,似乎也合情合理,吉春花没有理由阻拦。
她只是规定志强叔探望的时间不要超过二十分钟,并让夏心悦严格监督。
当着夏心悦,吉静舟没有多问志强叔什么,只是叮嘱他干脆关掉养鸡场,不见任何人,等他出院再说。
志强叔走后,夏心悦忍不住提到袁又圆,一脸不齿。
因为,袁又圆竟然敲诈了吉春花一百万,然后承诺会永远消失。
吉静舟盯着夏心悦,然后看到她真心实意的愤概。
吉静舟在懵了一秒后,迷茫了,拿钱买清静,这的确是吉春花的作风,但是袁又圆,她不是和他说好了吗?
他要见吉春花,但是吉春花大约自知理亏,百般推托,只是嘱咐夏心悦好好照顾,却拒绝来病房与他面对面。
袁又圆的手机不通,没有发来片言只语,果然消失得像一个气泡。
那几天,吉静舟十分沉默。
五天后,吉春花终于来了,却戴着墨镜,大热的天,头上却用围巾包得严严实实。
吉春花得了急性泪囊炎,眼睛怕光怕风,要不是担心吉静舟,她本该在床上静养。
吉春花瘦了一些,嘴唇干涩没有血色,脸上也没有妆,一开口,声音沙哑而疲倦。
她说,对不起,静舟,妈妈必须为你做这个决定。
她说,但是那个女人是什么人,一百万就试出来了,也挺值得的,不是吗?
吉春花的疲倦,除了自身病痛,还有来自莫新的威胁。莫新这段时间小动作不断,拉拢其余股东,出台好几个所谓的“董事会决策”,整合集团内部管理结构,当吉春花察觉时,她发现自己在董事会的地位已摇摇欲坠。
她拉着吉静舟的手,声音苍凉而无奈,静舟,妈妈太累了。
然后,她拉起旁边夏心悦的手,示意她也坐下来。
她一手拉着吉静舟,一手拉着夏心悦,她说,还好,我还有你们两个。静舟,心悦,以后万一,我是说万一,我被莫新挤出公司,金钱与声望不再时,你们会给我养老的,是吗?
吉春花说完便哭了,眼泪从墨镜后面流出来,真实而畅快。
吉静舟默默握住了母亲的手,这时候,吉春花并没有要求吉静舟站在她这边,或者洗心革面与试图抢夺家产的莫新对抗,但是这两行眼泪,已经足够。
吉静舟因为袁又圆背叛而被狠狠划伤的心,在这一刻似乎也痊愈了。
他答应了母亲,下一次股东会,他会准时出席。
吉春花走后,夏心悦为吉静舟擦洗身体,惊奇地发现他背上的伤口愈结程度,比通常情况要快得多。
他被允许可以小范围地在医院内走动。
然后,他便在走廊上看见了袁大义,穿着保洁工的制服,一边扫地,一边东张西望。
别人不认识袁大义,他是认识的。不仅认识,还从袁大义眼睛里下意识流露出的惊恐里,读到了他的来路和目的。
最不希望吉静舟顺利出院的人,当然是莫新,而袁大义是他目前使得最顺手的一颗棋子,因为这个老糊涂蛋害怕坐牢,自然是对莫新言听计从。
吉静舟没有声张,默默地回了病房,对夏心悦轻声交代了几句。
过了几分钟,袁大义被几个保安围堵住,然后扭送进了他的病房,从袁大义的口袋里,保安们搜出几颗药丸。米主任剥开药丸看了看,说,这几颗药丸大概是含了泊酚成份的镇静剂,持续少剂量服用的话,不会致命,但会令人一直昏迷。
很显然,莫新的计划便是让吉静舟一直在医院昏睡,直到下一次股东会召开。
看到袁大义,却不由自主地想到袁又圆,吉静舟心里跳了一下,下意识地问袁大义,你女儿呢?
袁大义一呆,然后他说,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任何人在吉静舟面前撒谎都没有意义,吉静舟知道他说的是真的。但是,如果袁又圆真的从吉春花那里拿了一百万,会不管父亲的安危而自顾消失吗?
她是这样的人吗?也许吧,也许。
当着夏心悦的面,吉静舟没再说什么,他交代保安不要报警,把袁大义直接放走了事。
夏心悦表示反对,对袁大义这样的恶徒必须严惩,还可以根据他的口供给莫新定罪,为什么要放过?
吉静舟却说,如果这件事曝光,必然引起莫氏集团股票大跌,最近公司局势不好,不能再雪上加霜了。
夏心悦无言以对。
赶走袁大义后,一个老太婆带着一个男孩颤微微地出现,小男孩穿着病号服,祖孙俩在病房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头,问夏心悦,请问吉静舟先生是不是在这里?
得到夏心悦肯定的答复后,老太太忽然扑嗵一声就跪在了病房门口,并拉着小孙子一起跪下,不停地磕头。
夏心悦慌忙将他们拉起来。
吉静舟听到动静,走到门口,老太太一把抱住吉静舟的脚。
老太太说,谢谢你,吉先生,你给我们捐了这么多钱,我孙子能动手术了,我孙子的命是你给的,谢谢,谢谢你……
老太婆老泪纵横。
而吉静舟便在这一刻,决定了去找袁又圆,哪怕她真的拿了一百万准备消失。
在老太婆出现以前,他一直认为,袁又圆目前的所有作派都符合她贪婪的人设,没有必要怀疑她的动机。但是老太婆的出现动摇了这个信念,袁又圆再贪婪,也没对穷人的苦难视而不见,而且她帮了老太婆,却只打着吉静舟的旗号,她真的贪婪吗?
她真的会为了一百万,而放弃与他后半生的交集吗?
不管是出于自负也好,出于不甘心也好,他也要找到她,问个究竟!
袁又圆听到这里,忍不住小心翼翼地确认,她说,钱确实都是你捐的吧……你……应该不会划走我卡里的钱,对吧?
吉静舟停止叙述,挑畔地盯着她,说好的一人一半,你要反悔?
他说,二万五,限你二十四小时之内划到我帐上。要不你就别在这里住了。
此刻袁又圆已回到碧园,并洗好澡,换好干净衣服,睡在那间她总觉得会闹鬼的房间里。
她立刻闭嘴,这个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他此刻的样子,很难想象曾经恨不得翻遍整座城市,寻找她的踪迹。
找到她,其实不难。排除袁又圆自己走掉的可能,会对她下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莫新,另一个,就是吉春花。
既然莫新派了袁大义来医院搞小动作,那么他还对付袁又圆就是多此一举,而吉春花,有比莫新大一万倍的动机。只要把袁又圆关一段时间,令吉静舟相信她真的拿钱走人了,吉静舟便会连人带心地回到她身边。
这是一个强势且无奈的母亲必然会采取的手段,她不觉得自己这样做有什么不对,至于对袁又圆是否公平,不好意思,像吉春花这样的人,不太会考虑到穷人的公平。
于是吉静舟找到了吉春花的保镖,从他们眼睛里,看到了袁又圆被绑架的全过程。
你为什么不从夏心悦那里打探?袁又圆又忍不住插嘴,她肯定和你妈是一伙的。
不。吉静舟说,心悦不知道,她真的以为你拿了我母亲一百万。
那你妈呢?袁又圆十分疑惑,你为什么读不到她的心?难道她和我一样,你的异能在她面前会失效?
吉静舟沉默片刻,才说,我一直怀疑一件事……
袁又圆等着他说下去,但是吉静舟打住了,对袁又圆说,你先睡一觉吧,明天醒来后,我要看到二万五到帐,晚安。
袁又圆张口结舌,半晌气愤地说,小气鬼!
想了想,她气鼓鼓地补一句,我胳膊好疼,你明天帮我找个大夫治胳膊!
胳膊怎么了?吉静舟皱眉,你被关在水塔里时,难道为了击穿墙壁逃生,偷偷练大力神掌了?
你和饭盒一起送上来的营救工具敢不敢再小一点!我的胳膊都快挖废了,一个老鼠洞都没挖出来!袁又圆嚷道,猪都比你聪明!
工具?吉静舟再次皱眉,我没有给你送过工具。
他说,我知道你在哪里第一时间就来营救了,哪有时间给你送工具?
袁又圆一呆。
两个人面面相觑。那个送工具的人,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