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莎,你在家吗?”
我正发呆,忽然就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这是什么时候,山匪抓人的时候。虽然听说的是山匪黑天抓人,抓的都是长得好看的,但谁能保证他不会抽邪风,白天抓人,不想抓好看的了,好看的腻歪了,就想要抓我了。想骗我上当?没门!我是不会答应你的!还知道我的名字,先打听好了才来的吧?和谁打听的呢?肯定是那些从知道我有怪疾就嘲笑我的长舌妇们,她们讨厌我像讨厌苍蝇似的,恨不得把我拍死!
我是没看到过苍蝇的,只听我娘提起过,说那是一种很脏很让人讨厌的会飞的虫子,每个人都讨厌它,每个人都离它好远,看到了就想要打死它。苍蝇一般都出现在夏天,秋天,而且特别多,怎么驱赶都赶不走,赶走了一会儿还会再回来,专门去吃厨房里的食物,还到处留下粪便,很不容易清理。我虽然没像苍蝇似的那么总是出现在大家面前,但是他们除了不看到我,看到我就少不了嘀咕一阵,议论一阵。之前还背着我,不让我听到,后来我听到了也装作没听到,他们以为我好欺负,懦弱无能,也就不再背着我了。
有一次,大概是我十岁左右的时候吧。有一天我去富晓家里找富晓玩儿,当然只有富晓自己在家,他爹娘在家我是不敢去的,去了准会挨骂,之前就不知道也数不清被骂过多少次了。我们玩儿了一天,傍晚的时候他告诉我他爹娘要回来了,而我也玩累了,饿了,和他说了再见向家里走去。一路上蹦蹦跳跳的,还一边念在学堂学的古诗: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念了好几遍,声音还很大,也不知谁家的黑狗冲着我狂吠,像看到了贼似的,两个眼睛凶巴巴的紧紧的盯着我,似乎要扑过来寻找我身上的赃物。我其实不怕狗,但是这条狗太大了,看起来好凶啊!我一个才十岁的小女孩怎么能不害怕?我呆了一会儿,裂了咧嘴,对那条狗笑了笑,后退几步转身撒丫子就跑!我跑的很快,脚底生风了似的跑,跑了好远好远,跑的累了,弯下腰,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才发现我跑的不是回家的那条路,我是朝相反的方向跑了,而且跑了那么远。
冷楠村虽然不大,可也不小,大街小巷的还挺复杂,对我这才十岁的孩子来说很容易迷路,事实上我也的确迷路了。我是个路痴,分不清东西南北,刚才不停地奔跑让我的脑子很混乱,也看不出来我所站的那条路南北两面的一户户人家是谁家,反正我家是不住在这条路的。怎么办呢?这天越来越黑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肚子直叫唤,还犯困,谁能帮帮我回家?都怪那只爱管闲事的狗,别再让我看见它,如果我再看见它,有它好果子吃!刚气呼呼的想着,那条狗还真就出现了,不过它没叫,只是平静的看着我,看了有一会儿,好像在嘲笑我。我气的拿起一块地上的石子打在它的头上,打它的时候我忘了害怕,不过打完了就后悔了,手怎么这么欠?没事打它干嘛?一会儿它咬你看你怎么办?没有人会管你的,你这么胖,这只大狗肯定把你吃了,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虽然很怕,但我不打算跑了,现在已经迷路了,再跑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不跑怕它咬我,跑了又怕回不了家,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条狗坐在地上也是一动不动。过了约摸半刻钟的功夫,它慢慢的站了起来,转身跑到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前,朝着大门“汪汪”叫了两声,然后就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了,走出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少妇。我认得她,按辈分我该叫她婶婶。她看到那条狗亲昵的摸摸它的头,“小黑,你这一整天都跑哪里去了?怎么才回来啊?”小黑?那么大的狗竟然叫小黑?真是太逗了!我在一旁忍不住微微笑,妇人听到了我的笑声才注意到我,让她家的狗进了院子,过来对我说:“你是凌家的闺女吧!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我十分乖巧的说:“婶婶,我叫凌莎莎。”她看看我,蹲下来捏捏我胖乎乎的脸,一脸笑意的脸,嘴唇里吐出来的却是恶毒的语言,“你说你爹娘他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和村里的人处得也挺好,没做过什么丧尽天良的缺德事,他们怎么就能生出来你这么个小孩儿来呢?瞧瞧你,哪有一个小孩儿该有的可爱的样子?还有没法医治的吐血怪疾,你说你爹娘生了你是不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啊?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这辈子你来讨债来了?要不你怎么浑身上下都看不出来像个人呢?”她的话是我听过最难听的,最让我受不了的。什么叫我是讨债的,什么叫我不像个人?她这么说一个小孩儿就不怕遭报应吗?我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能让别人看到你的懦弱,我轻轻的说:“我的病会治好的。”她冷笑:“怎么治?”我说:“我娘告诉我等我长大了出嫁那天就会好起来的。”“出嫁?”她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放肆的讥笑了一阵,“就你,还出嫁?就你得着这个怪病,能不能活到那么大还不一定呢?搞不好哪天就一命呜呼。除非,有谁家要童养媳,现在就把你嫁过去。就算你能活到那么大,你这身体情况谁会娶你啊?这冷楠村谁不知道你有病啊?除非是傻子肯娶你,傻子都不肯娶你,谁愿意娶一个有怪病的女人做媳妇?”我不想哭,但眼泪还是流了出来,“婶婶,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她惊讶万分的样子道:“咦?你怎么哭了?我又没骂你,你哭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你确实是没有办法嫁出去的嘛?不信你问问别人,她们也都像我这么说的。”我抽泣着喊到:“你骗人!”她起身哼了一声,“我骗你干什么?如果你运气好,长大了,有人去你家提亲,就算有一个,那我倒着走路!”我说:“你等着,我长大了一定会有好多人想娶我!”她又嘲讽的笑了。
至今我还记得那天的事,她进了院子之后,我坐在地上哭了好一会儿。因为她不是第一个这么说我的人,我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但至少都是听到他们小声议论,但她却是直接当着我的面就那么羞辱我,我当时忘了问她为什么那么讨厌我,后来再想问也问不到了。听村里的人说她的儿子出去玩从山崖上掉一来摔死了,她知道后就疯了,她一疯她的相公就不要她了,把她送回了娘家,几年后她就得病死了。我想这就是报应吧,但没报应她,报应到她儿子头上了。
那时候我才十岁,所有人就都那么烦我,恨不得把我赶出冷楠村,现在我长大了,又刚好有山匪抓人,他们巴不得山匪赶快把我抓走。山匪可能昨天就来了,让他们交出来一个女人,否则就杀人,他们能交出自己家的女儿或者妻子吗?打死他们他们都不会的,不交又会没命,想着想着就想到了我,就出卖了我,山匪就来找我了。
我不打算理在外面喊我名字的人,拿出一本书来看,刚翻开,又听到一声,“莎莎,你在不在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