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潇泽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郑姬,“你身子还未好全,好好歇着,其他的事朕会安排周全。”说着,乐潇泽便起身要离开。郑姬呼吸急促起来,她知道,这是见乐潇泽的最后一面了。
郑姬挣扎着跌下了床,然后一把拉住乐潇泽的袍角,“圣上,贱妾……贱妾只求能继续呆在骄阳苑里,贱妾不会再接近圣上,贱妾只求能呆在妙海院里,安静度过余生……”郑姬哽咽道:“这样,也不可以吗?”
乐潇泽轻巧地将自己的袍角从郑姬的手中拉开了,然后转身看着郑姬道:“郑姬,朕要的东西你给不起,你要的东西,朕也给不了,从此还是各相安好地好。这样的安排,已经是朕仁至义尽了!”
说完,乐潇泽便头也不回地向外边走去,忽听身后郑姬冷笑着道:“我以为圣上会是不同的,原来天子之情果真如此易变!”乐潇泽脚步一顿,侧头看了郑姬一眼,面色平静地道:“郑姬,朕的心意,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郑姬一怔,冷笑蓦地僵住了……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
终于,郑姬的眼中黯淡如一片死灰。
骄阳苑里发生的事很快便传入了皇太后金氏的耳中,方才起身梳洗的金氏眼中一片清明,最后听到乐潇泽关于对郑姬的处置,不禁淡淡一笑道:“这世上最安分的人,从来只有死人。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皇上还真是糊涂了。”
一旁的掌事梁秋月道:“可圣上那边……”金氏道:“知道了,又何妨?哀家与他之间,不在乎再多一条心结,可却再不能让人钻了空子,泼了皇后的脏水。”梁秋月反应过来,也是,就算皇上仁义,皇后不在乎,章氏那边又怎么会轻易罢休呢?
金氏神清气爽地来到长安宫向太皇太后章氏请安,章氏那如刀锋般的目光始终定在金氏的脸上,良久,淡淡一笑道:“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皇太后今日可真是艳丽。”金氏一福,面色不变地道:“太皇太后说笑了,真正逢喜的该是太皇太后才对,太皇太后才是这后宫最尊贵的人。”
章氏冷笑一声,“皇太后可是在暗指什么?”金氏道:“妾身所言,句句在情在理,所谓暗指,是否太皇太后太过多想了呢?” “启禀太皇太后!”门外传来婢子的通禀声,“皇后与各位王妃并三位大长公主来请安了。”章氏移开目光,“请进来!皇太后也请就座吧!”“谢太皇太后!”金氏便安然地坐下了。
却说沈环一大清早地自骄阳苑赶回来,匆匆换了件衣裳便向着太皇太后的长安宫而来。不料这么巧,先后与三位大长公主,还有诸位王妃碰了个头,只能说自己确实来晚了。索性,便与众人一起待人齐了,再进殿请安。
说实话,沈环昨晚真没睡好,倒不是因为沈家的事,或是郑姬的事,而是因为,她耳闻院外热闹地很,却不能出去尽兴,着实郁闷呐!一年一度的元宵节就这样被浪费了,沈环真是欲哭无泪。
话说,沈环进宫也有半年之久了,但还是第一次与诸位王妃这么近地碰面。一来,诸位王妃并不经常进宫向太皇太后请安,恐怕还得有太皇太后的懿旨才能进宫。二来,沈环一般都来地极早,不过略待一会儿,太皇太后便嫌她碍眼,“赶”她回宫了。至于三位大长公主,倒是有碰过几次面,但也不过是点头行礼而已,并无深交。
今日见了,一向笑意盈盈的长和大长公主乐嘉玉不禁向沈环一叹道:“皇后也不必忧心,想来城卫也在严加追查了,沈小公子必然无碍的。”沈环微微颔首,“谢长和大长公主关怀,妾身无碍的。”
旁边一道女声插了进来,“五城兵马司的人也真真是饭桶!居然在天子脚下,让人将皇后的亲眷给掳走了!皇后也真是仁慈,昨夜那些当值的人就该统统严惩才是!”沈环向那说话的妇人看去,看其年岁不过二十有余,容貌普普通通,但眉宇间尽显算计之态,看来不是个好相与的。
永福大长公主乐嘉懿向沈环道:“这位是盛王的王侧妃。”盛王?他应该是如今皇都九位王爷当中最长的一位了,但也不过三十不到的年岁。
其实当年诚宗爷的子嗣认真算起来应该不下二十位,但之前那些皇子要么夭折,要么死于宫斗。如今剩下来的九位几乎都是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才侥幸活过来的,所以年岁都不大。甚至排行最末的懿王今年也不过虚岁十九,比乐潇泽这个侄儿都大不了几岁。
沈环对这位盛王有些印象,主要还是因为其母宸妃当年还是诚宗爷比较宠爱的一位妃子,且这位宸妃似乎与太皇太后之间嫌隙不小。但宸妃过世已多年,她却有两位儿子活了下来(当然,肯定不止生了两位皇子),一位便是这盛王,还有一位是思王。不得不说,要么是诚宗爷安排妥当,要么便是这两位王爷心智过人。至少,盛王应该是这样的。
可按理说,这位盛王侧妃王氏如果真是为盛王着想的话,就该在太皇太后的宫里收敛些才对。可她却毫无顾忌地在这长安宫,在她这位皇后的面前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只怕还另有玄机吧。沈环向王侧妃点头一笑,“妾身不过一个后宫妇人,前朝之事,不便插手。况且,一切事宜皆有法度,妾身相信五城兵马司也好,其他衙门也好,都会依理依法行事的。”
沈环说完这话,王侧妃不过淡淡一笑,“倒是贫妾才疏学浅了。”说完,王侧妃便噙着冷笑往旁边走开了,但包括三位大长公主在内的许多目光都朝沈环打量了过来。这时,前殿的掌事过来向众人一礼,“奴婢恭请皇后玉安!各位贵人安!太皇太后正殿有请!”
沈环领着众人进殿向章氏拜过礼后,章氏居然破天荒地让她就坐。沈环也回过味来,对于诸位王妃来说,她这个碍眼的人到底还算是“自家人”。沈环挨着皇太后金氏坐下,三位大长公主与诸位王妃也各自落座了。看来,太皇太后还要与诸位王妃“闲话家常”一番。
不待章氏开口,方才那王侧妃便已笑盈盈地道:“贫妾看太皇太后的气色又红润了不少,真是羡煞贫妾了。太皇太后有什么好的保养方子,也请赐给贫妾吧。”说着,王侧妃一抚自己的脸,苦着脸道:“贫妾本无几分姿色,自打生了晶儿之后,更是苍老了不少。”
章氏呵呵一笑,“你少贫嘴!你如今才多大,竟敢说自个儿老了,那哀家岂不是都成朽木了?对了,今日怎的不带晶儿进宫了?”闻言,王侧妃轻声一叹,神色忧虑地道:“想来是晶儿福薄,昨夜不过稍稍看了一会儿彩灯,半夜里就发起热来,贫妾实在怕她过了病气给太皇太后。”
闻言,章氏也敛了笑意,皱眉看向旁边一个妇人道:“盛王妃这个嫡母当地可真好!对庶女不闻不问也就算了!小郡主生了病,为何不请旨传太医去府上为小郡主诊病?知道的,还当你这个王妃守着宫里的规矩,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太皇太后存心压制着你们这班王爷王妃!”
沈环抬眸看了那低眉敛目的妇人一眼,看到这里,沈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盛王妃就是盛王的正妃,而那王侧妃嘛,必然是与太皇太后同气连枝了。说不定,根本就是太皇太后安插在盛王身边的眼线,监视着盛王府的一举一动。
盛王妃起身来到殿中,向着章氏扑嗵跪下,伏首道:“太皇太后息怒!贫妾思虑不周,还请太皇太后责罚!”虽然跪下的只有盛王妃一个,沈环却注意到其他王妃的脸色也相当不好。也是,方才章氏最后的一句话分明就是在警告她们所有的人,而并非只盛王妃一个。沈环心中轻叹,堂堂王妃们,竟然活地如此战战兢兢,也是够郁闷的了。
章氏并不马上说话,而是端起茶杯悠悠地喝起茶来,殿内一室寂静,只偶尔响起章氏手中茶盖碰着杯沿的声音,明明是最平常不过的声音,却无端让人心中觉得压抑。沈环瞥了章氏一眼,无声胜有声,这太皇太后果然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了。自己能侥幸活到现在,实在要感谢皇太后的庇护才是。
“启禀太皇太后!”门外婢子突然又报,“张太贵妃、潘太妃与杨太嫔来请安了!”这下,沈环终于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了,今日这么“热闹”,怕不是什么巧合吧?据沈环所知,太皇太后从来不会将这样的几群人统统凑在一块儿。章氏放下茶杯,淡声道:“请进来!”
很快,张太贵妃、潘太妃与杨太嫔三人进殿向太皇太后行礼,见到满座众人,潘太妃不禁露出惊诧之色,张太贵妃与杨太嫔都是面不改色。但很快,沈环便发觉杨太嫔的脸色微微一变。沈环不禁朝主座看去,却见长安宫掌事怀中抱了个三岁左右的小男童向着章氏一礼道:“蒙太皇太后宠爱,景王世子一点都不认生呢。”
章氏伸手将那男童抱在了怀中,一面含笑看着男童,一面慈爱地道:“逸儿啊!可还认得章祖母?”小男童懵懂地看着章氏,可能从前也被教导过的,所以乖巧地喊了句章祖母,章氏不由低头蹭了蹭小男童的脸。如果不是现场气氛太过诡异,沈环几乎要以为这是一副十分和乐的祖孙亲昵场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