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环看着窗外似锦绣繁花般的烟火,心里早已将之前的事抛开了,人生得意须尽欢,纠结不放的都是傻子!沈环正想着出去找个更适合的地方观赏,忽听小婢来报,余掌事来了!余墨?他今日并未跟着自己来骄阳苑,而是留在了丹凤宫。
“让他进来!”沈环稳坐在位子上,手指静静地敲着桌面,不一会儿,便见余墨进来向她行礼,沈环道:“免礼!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余墨看了一眼屋中几人,知道都是沈环的亲信,便开口道:“启禀殿下,沈家公子在游街之时被强人给拐了!”
沈家公子,自然指的便是沈石与罗氏新过继的那个小子,那小子与他本来的家族肯定是不干净的,自然也不能留。只不过,余墨特意赶来骄阳苑报到她跟前,只怕还没这么简单,便道:“只是这样?”余墨垂眸道:“沈淑人领着人闹到了五城兵马司,口口声声抬出殿下的名义,此刻,只怕已是人尽皆知。”
沈环淡淡一笑,光凭一个罗氏,自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想来太皇太后那边将计就计,当然不只是想坏她沈环的名声,只怕如果五城兵马司真的出动了,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大事呢。到时,她这个皇后也就做到头了。不过,沈环也知道,眼下余墨虽是急匆匆地来报,必定皇太后的人已经暂时压制住了,只是罗氏……
沈环打了个呵欠道:“本殿今日不胜酒力,圣上与一众妃嫔都是知道的。”余墨应声,“奴才明白了。”说着,余墨一礼,正待告退,只听沈环轻飘飘的声音传来,“再替本殿带一句悄悄话给沈淑人……既然做上了三品淑人,就最好安安分分的,否则,本殿可以绝了她的子,也能断了她的命。” 闻言,余墨与屋中几人都是心神一凛,余墨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了出去。
尽管余墨离开了有好一阵,屋内几人却谁都没有说话,沈环笑了出来,看向何芳洁道:“何姑姑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应当知道我方才所言不过是戏言耳,罗氏进沈家的时候,我才多大啊?我便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何芳洁看了沈环一眼,垂眸道:“殿下说地极是。”心中却是想,皇后的心思已是深不可测了。
很快,这边的动静包括沈环说过的话都悉数落入了乐潇泽的耳中,乐潇泽不禁一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确是她的风格。”一旁的许丰直听地莫名其妙,主子说的话怎么越来越玄妙了?
随即,乐潇泽眉目一冷,声音清寒地道:“章家的手也伸地太长了,连五城兵马司这么不起眼的地方都安着那么多钉子,一个一个给朕拔干净了!”许丰应声,“奴才这便着人去办。”
“爷!”吕鸿焦急的声音突然在外间响起,许丰看了乐潇泽一眼,一礼退了出去,走到院中不由顿了顿脚步,便听到吕鸿的声音传来,“启禀爷,郑娘娘自青玄岛回去后,便突发重疾,昏迷了过去。奴才想着爷今夜怕是不能过去,便自作主张请了太医去给郑娘娘医病,哪知……哪知竟是中了毒……”许丰微抿嘴唇,眼中闪过一丝嘲讽,没再听下去,大步跨出了院子。
“是吗?”乐潇泽脸上无波也无澜,声音平静地道:“可查出来是什么人动的手?”吕鸿听着乐潇泽的声音微觉有些奇怪,又偷偷瞥了一眼乐潇泽从容的神色,更觉疑惑。按说,乐潇泽听了郑姬如此的境况,应该会立即焦急地赶过去探望才对,怎么会像这般……无动于衷?
但想着乐潇泽从前对郑姬的态度,又想着方才收下郑姬的那些个金银珠宝,便定了定心神,面上却是有些迟疑地道:“奴才……奴才不敢说。”乐潇泽瞟了一眼吕鸿,“在朕面前,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太皇太后与皇太后压根不会插手骄阳苑之事,今夜过来的无非是皇后与一众妃嫔,你究竟查到了什么线索?”
吕鸿面色为难地道:“虽然对方遮掩地极好,皇后与众妃嫔主子也不过是初来,但……有这样的能力与本事的,左不过就那么几位了。奴才还听说今夜水榭里,似乎……有些异常之事发生,一时也不敢妄下结论,所以才来请示爷,这事儿可还要再追究下去?”
异常之事,不就是皇后对郑姬的态度恶劣么?乐潇泽看着眼前的吕鸿,眼里已渐渐没了温度,声音也越发清寒地道:“这么说来……你是在怀疑皇后?”吕鸿连忙伏首道:“奴才不敢!奴才不敢!皇后母仪天下,正位中宫,怎么可能出此下作手段?”
吕鸿这个人可能不算是顶顶聪慧的,但他的感觉却极其灵敏。如果方才他还有些迟疑的话,那么此刻他已经能完全感觉地到乐潇泽并不希望他将此事牵连到皇后身上了。吕鸿又不禁想起上次命在旦夕时,去到丹凤宫里见乐潇泽时的情形,那时候的沈环似乎已经与初见时大为有异,而乐潇泽对沈环的态度似也有所转变。
想到这里,吕鸿已经明白过来,不管乐潇泽是为了公,还是为了私,郑姬之事,自己却不能再搅和下去了。
那郑姬今日受了沈环一番羞辱,又见乐潇泽理都不理她,于是心中愤懑,也想再一次证明自己在乐潇泽心中的特别地位,所以才出此下策。她自然不能拿皇后怎么样,但她只要乐潇泽表明心中的立场就行了。当然,郑姬何等样人?服毒是真,昏迷是真,危在旦夕也是真,也是够对自己狠心的了。
“嗯!”乐潇泽淡淡地应了一声,吕鸿又连忙道:“想来那太医今夜喝高了,所以才诊错了脉……”乐潇泽却已淡淡地打断了吕鸿的话,“郑姬不过一介舞姬,岂能请太医过诊?”吕鸿心中更是震惊,却已接话道:“是是是,那些个学艺不精的小内侍,实在该打,竟敢胡言乱语。”
乐潇泽突然转了话题道:“听说,顺阳侯、安乡伯,还有卫国公三家,最近时有小人上门骚扰,可是真的?”吕鸿惊诧不知所言,他眼下真是被乐潇泽弄懵了,这三家都是力保文阁老及一班直臣的,难道圣上竟要自己放过他们?
不待吕鸿想明白应该怎么回答,乐潇泽倏地又换了种语气,幽幽地道:“吕鸿,你跟了朕也有些年头了吧?似乎,你还打理过朕的秘阁一段时日,既是秘阁,你可有透露过不该透露的东西?”这下,吕鸿的心已经怦怦直跳起来,他……圣上说的该不会是那一件吧?
乐潇泽淡淡一笑,“郑姬能够出现在朕的面前,也不是什么巧合吧?真真是……日防夜防,家贼难防!”说到最后一句,乐潇泽蓦地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吕鸿直吓地肝胆俱裂,连忙叩头求饶,“圣上饶命!圣上饶命……”乐潇泽清冷地看着吕鸿,“朕是纵着你们,却不是傻,你最好在心里拎清楚了,再来插手朕的事!”
吕鸿早已面色如土,战战兢兢,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乐潇泽站起身,理了理衣袖,朝着外边道:“来人!备船。”外面的太监立即应声去办了,乐潇泽也不理会吕鸿,径直跨出了屋子。直到乐潇泽走了好一阵时辰,吕鸿才浑身失力般地瘫在了地上,伴君如伴虎,今日他才真正意识到了这句话。
郑姬永远也不会忘了初见乐潇泽时的情形,那时,她还在歌楼里跳舞,赢得满堂喝采,众人的目光皆焦灼在她的身上。可,只有乐潇泽的不一样,他的眼神是那样的专注,又似是怜惜,后来,他将她接了出去,也一直是这样地待着她。她渐渐地开始明白,她在他的心中,与别人是不一样的。
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看着她的目光已经渐渐改变,而她,也始终触不到他的心。他总是说着,她与旁人是不同的,可她却也始终都不明白,她到底与旁人有何不同?论才论貌,她不是最出众的那个,也不是唯一的那个。她不是没有想过,或许她像一个他的故人,可她倾尽所能去查过,答案是,没有。
直到今日,她见到了与乐潇泽同行同案的皇后沈环,她似乎在乐潇泽的眼中见到了熟悉的眼神。她不敢相信,也无法相信,为什么……会是沈环?论才论貌,沈环根本与她有天壤之别。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在乐潇泽心中特别的她会敌不过一个沈环。
所以,她以命相搏,赌他的一个真心。她可以继续无名无份地跟着他,但她,却怎么也不能接受,他心中那个特别的人,已经转换成了另一个女子。梦中,似乎他就在床边抓着她的手,满脸担忧,眼中焦急,生怕她会就此离去,生怕会永远地失去了她……
当郑姬睁开眼,意识清醒时,的确看到守候在床边的乐潇泽,但……他的眼中并没有焦急之色,也没有惊喜之色,似乎,她根本可有可无。郑姬的心不由深深一揪,她难过地抚住了心口,然后艰难地开口,“圣上……来了?”乐潇泽一点头,声音清淡地道:“你醒来就好。”
听到这句话,郑姬不自觉地红了眼睛,“贱妾并非存心,贱妾只是想……”乐潇泽打断了郑姬的话,“朕会在江南替你择一处好园子,从此嫁娶两便,安生过活吧。”郑姬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就此幻灭,她抬眸看向乐潇泽,“为何?求圣上给贱妾一个答案?圣上明明说过……贱妾与旁人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