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我们干嘛?”程时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打着饱嗝说。
权衡指着地图,“要不,我们去南雁阁?”
“高不高?远不远?用不用爬山?”
“不高,也不远,也不用爬山。”
权衡说完马上装上了地图,拉起程时慢悠悠朝下一个目的地走去。
事实证明,权衡骗了他。
南雁山堪比华山,陡峭险峻,只有一条绝壁石栈通往山顶的楼阁。
权衡止不住惊叹,而程时止不住哀叹。
“你个骗子!这山顶,我是绝对不去的!要去你自己去,我怕死!”
下一个场景,程时走在栈道上,抓着石链大叫,叫声随着云海翻腾,行人纷纷侧目。
“别叫了,丢死人了。”
权衡终于觉得把他拖上来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程时不看下边还好,一往下看腿就软了,再走不了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绝望地看着权衡,“可以叫直升机把我吊走吗?”
“有我在,你怕什么?大不了一起死!”权衡语气郑重。
程时像只小狗似的凄哀的点头,紧紧拽住权衡的衣服,跟在他的后面。
权衡握住他的手,全是汗,“你胆子也忒小了。”
“谁胆子小啊!我只是恐高……”
峭壁之间穿风而过,程时重心不稳,眼看着就要撞到石壁上,权衡一个收手,把他抱在怀里。
程时惊魂未定,但觉得手脚都温暖了起来,没有那么害怕了。
后面的行人就要赶上来了,权衡放开程时,皱着眉说:“你再不小心,掉下去可没人救得了你了。”
程时吐吐舌头,继续往山上走。为了战胜恐惧,开启话唠模式。
“掉下去说不定九死一生,修得武林间至高的秘诀心法,从此称霸江湖。或者我还没掉下去,你拉住了我,我说‘放开我,你会一起掉下去的!’,你说‘我不放,死也不放!’,人们感动死了,过来搭把手,成功营救了我们。明天的报纸头条就是,同志情侣命悬一线感天动地,人民群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然后我俩火了。哈哈哈哈。哎呀呀南什么阁怎么还没到,就是古代看皇帝一面也没有这么折腾啊!哎你说掉下去会不会穿越了啊,穿到什么什么异世洪荒,从此一统主宰植物动物真菌病毒原生生物原核生物六界!好NB 啊!好饿好热啊权衡,要不我们下去吃点凉粉吧……”
权衡忍无可忍,“你是不是刚刚脑袋被我的胸肌挤了?”
程时爆笑,山涧响起阵阵咆哮一般的回声。
一大爷喘着气快步经过他们身侧,权衡分明听到了大爷受了惊似的说了句“此地不宜久留”。
终于登顶,程时有种在地上插一面中国红旗,大声朝下面喊“我登上珠穆朗玛啦”的冲动。
为了设置景点,保护游客安全,也真是煞费苦心。山顶平坦开阔,四周都有护栏铁索,还有供游客歇脚休息的服务区。
南雁阁位于山顶中央,只是一个造型古朴的凉亭,据说亭子的牌匾是某个皇帝题的。旁边长着一棵似乎有着上百年历史的老槐树,树干粗壮,五个成年人方可环抱,枝叶茂盛成荫,宛如巨伞立于巅峰。
权衡看着山峦叠嶂,云雾缭绕,深深吸了口气,张开双臂,清风携着不知名的山野的芬芳缠绕周身,那一刻权衡觉得有种羽化登仙,伸手就能触碰到蓝天的错觉。
程时虽然很累,但是还是为着自己能够登顶而兴奋傻乐。
他站在权衡的身侧,一同向远方眺望。
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欲从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程时把所有登高望远,气势磅礴的诗句都在心中过了一遍,还是不能形容此刻的心情。
“权衡,你现在,在想什么?”
“想我们的过去,想我们的未来。”
“我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就像登山一样,无论栈道多么艰险,长途多么漫漫,我们终会爬到山顶,看到充满曙光的未来。”
“说的跟入党宣誓似的。”
程时笑着,眼里写满了幸福。
他对未来有许多的不确定,他从来就不是安全感十足的人,习惯了患得患失,于是不敢设想将来,自私地活在当下,贪图每一天珍贵的欢乐。他的心底总隐隐觉得,权衡总有一天会离他而去,所以他在有保留的爱着权衡,害怕他再次离去的那天,他没有剩余的力气撑住自己。
可是今天权衡的话,像是郑重给了自己一个承诺,一个期待,一个誓言,一个未来。他恨自己自私并且没用,除了爱权衡,他什么也没有给权衡,而除了爱,他好像也给不了权衡什么。
他终于放下所有的自我保护,坦然地笑了笑,轻声说:“权衡,我唯一能给你的,就是我全部的爱。那个大师就算是胡诌乱造,却有一点是说的绝对没错的。”
程时摊开手掌,伸到权衡面前。
“天纹长而且又分岔往下弯,则是能舍一切,为情牺牲。”
权衡握住他的手,沉默地看着程时。
山顶的风变得大了,槐树的落叶纷纷扬扬,飘过他们的头发,肩膀,掌间,飘向那烟火升腾的人间。
就像权衡系在凤凰树上的绿色丝带,挣扎着还是被风吹落进尘土,一个人将它捡起,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成全。
坐在南燕阁里,程时望着那棵槐树,顿时思绪万千。
“传说,题匾的皇帝在此邂逅了天外仙女,仙女架雁从南方而来,雪色纱衣绢带,眉心一点朱砂,冰清玉洁,风姿绰约。皇帝深深爱上了她,仙子也深深定情与这个轩昂挺拔的男人,囿于仙子身份,便与皇帝相约每年季夏时节来此相会。
“皇帝每日来槐树下守候,期盼和那个令他夜不能寐的身影再见。却不想第一个季夏相会之约,仙子未能如期来赴。皇帝悲恨之下,以掌击树,树叶纷纷而落。皇帝题下匾额之后,命人拆下栈道,从此再不踏足此地。
“皇帝驾崩前刻,迷离幻境之中,见仙子被玉皇大帝剔去仙骨,抽筋剥皮,行烈焰焚堕之刑,将她化作南雁山顶之上的一棵老槐。
“日夜见所爱之人,却不能言语,相会之期,他明明近在眼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伤痛欲绝。皇帝徒劳地伸出手,还是没有抹掉槐树眼角的泪,眼睛大睁着,咽了气。死前,侍女替他擦掉了眼角滑落的泪。她受他一掌,青丝尽落,心已绝,百年来孤独伫立,树魂早灭,树心也渐渐被虫豸腐蚀,空耗殆尽……”
权衡听着程时说着故事,看着老槐树从根部开始蜕皮空洞,也觉得几分凄伤,眼眶被风吹得有些红。
程时微笑,“是我编的,怎么样?”
权衡也微微一笑,“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能编出这么凄婉动人的故事,你不做导游可惜了。”
“舅舅的旅行社要是能有我这样胡说八道的导游,八成比现在还要红火。”
他俩走到槐树下,拿出手机合照了一张,微风轻拂,阳光正好,明明是笑着,却觉得两个人的笑容里,含着亮亮的泪光。
稍作休息,程时和权衡便随着一行人下了山。
下山的时候,程时问权衡:“在凤凰山,你的丝带上……写了什么?”
权衡笑着说:“不告诉你。”
程时说:“不告诉我,你就别想再碰我。”
权衡眼珠转了转,“不如,我们来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如果你能猜出来我写了什么,我就让你反攻!”
“此话当真!?”
“一言既出,十马难追。”
“成交。”
程时美滋滋地答应,觉得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只是这个问题,好像没那么简单,程时犯愁了。
“嗯……难道是希望我和你永远在一起?”
权衡摇摇头。
“祈祷你发财?”
又摇摇头。
“希望你和严阿姨平安健康!”
“希望我不再和我妈吵架!”
“希望我们早日成婚!”
“希望我永不变心,永远只稀罕你一个!”
“希望我中乐透,从此包养你!”
“希望我别吃榴莲和臭豆腐!”
“希望我别吃了榴莲和臭豆腐之后亲你!”
“……”
就这么猜来猜去,头也摇来摇去,在权衡还没把头摇晕之前,他们走到了山下,仿佛从不染纤尘的仙境下了凡间,权衡放开紧握着的程时的手,两个人身上也开始沾染世间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