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修睿二人刚刚走出院子不久,便有暗卫前来通报,院外发现两个可疑人在盘桓。
“我去看看!”沈锦文撸起袖子,自告奋勇道。她思忖,等处理完这个,她就刚好先离开,去找莫乘风的下落。
宁修睿看着她风风火火远去的背影,他俊朗的眉宇里都是月华般的温暖笑意,原本苍白的脸色因为笑意而变得有了勃勃生机。这个飒爽骄傲的女子,是独属于他的因因。
此时宁墨恰好赶回,见宁修睿站在风口,不由得担心道,“王爷,昨日过了小雪,天气越发寒凉,你的寒症——”
“无妨。”宁修睿摆摆手,抬头去望结了霜的黑色屋檐,淡淡笑了笑,这些日子有沈锦文在旁边细心调养,寒症竟然不知不觉比往年已经好了许多。倘若换做原来,在立冬那日他哪怕整日抱着暖炉,也依旧是手脚冰凉。如今他能够如常人一般,已然让他觉得欣慰许多。只是,身体的恢复,却让他的精神变得有些难以集中,似乎体力越充沛,他的精神就越脆弱。
“王爷,病可不能硬撑,您的脸都红到耳后了,莫是着了风寒,引发高烧?”宁墨担忧的看着宁修睿白豆腐一样的皮肤烧红的绯色道。
“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宁修睿不自然的轻咳一声,冷声道。
“是……”宁墨委屈应道。他挠挠后脑勺,苦闷不解,到底那句话说错了。
真相永远只有一个,一定是沈锦文给王爷吃了什么迷魂药。
院门外,沈锦文忽而打了个喷嚏,暗忖定有人在背后说她坏话,不过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你能不能走快一点!”一个浑厚的男子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沈锦文眉心一跳,这个声音,是莫乘风!
她俊秀的面容喜上眉梢,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沈锦文二话不说敏捷地跃上墙头,悄无声息的躲在树上,朝下看去。树叶罅隙里,她一双桃花眼缓缓眯起,只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墙外两丈远的梅树下。正是莫乘风和“失踪”的夏翩若!
“快点!你再这么磨磨蹭蹭的,我就不客气了!”莫乘风英气的浓眉紧蹙,不耐烦的催促道。
夏翩若红了眼眶,委屈地扁了扁樱桃小嘴,倔强道,“我改主意了!不去!”
“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是说话不算话!你还有没有良心了?”莫乘风怒了,恶狠狠的指着自己一双黑眼圈道,“你看看,这两天为了照顾你,我一晚上的好觉都没睡过!现在困得看人都两个影儿了,你居然忘恩负义,这样对我!”
“我可告诉你,想赖账?没门!现在就立马跟我进去!”
夏翩若的俏脸涨红一片,可还是咬紧嘴唇,认真而倔强的盯着他,“打死我也不去。”
梅花树下,这一男一女谁也不肯服输,大眼瞪小眼,就像两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
沈锦文看得津津有味,能让莫乘风气成这样的人,世上除了她,夏翩若是第二个。
她好奇地紧,这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终于,莫乘风没忍住,主动开了口。
“你——到底是为什么?”莫乘风气得无语。
“……”夏翩若撇开脸,眼眶有些泛红,眼角下的泪痣轻轻颤动着,有种柔弱的决然。
莫乘风失去耐性,粗暴上前拉住她的手,就往院门口拽,“不说话就是没理由!立刻跟我进去!”
“阿嚏!阿嚏!阿嚏!”夏翩若还来不及挣扎,迎面着了一阵寒风,冷风入喉,她一下子没控制住,连续朝着莫乘风的脸上打了四五个喷嚏。
莫乘风被喷了满脸的口水,一时间僵在原地石化,脸色黑得吓人。
树后藏着的沈锦文瞧见这一幕,捂着肚子笑得不能自已,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不发出声音来。
这对欢喜冤家,简直太逗了!她还从没见过莫乘风对谁这么没辙过!
此时,夏翩若心里一阵发慌,赶忙递上帕子,她声音都发虚发飘,“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红着眼睛,垂下头,一滴泪落下来,“我听酒楼里的人说,睿哥哥他去找爹爹退亲了,他不想要我。所以,我才……”
莫乘风一怔,感觉到手背上微热的泪珠,心中有着莫名的感觉渐渐弥散。
说不清为什么,他此时似是能感觉到她内心的挣扎难受,甚至跟着觉得有些胸闷。
“你别听那些人胡说八道。宁修睿若是敢欺负你,我替你出头讨说法!”莫乘风抹去脸上的口水,发现她的帕子居然挺好闻的,有种少女的淡淡花香。他不由得有一瞬晃神,想到这两日形影不离地照顾她,心跳便乱了几拍。若她不是宰相千金,若当初她不曾救他,他们会不会也可以做朋友……
夏翩若心头流过一阵暖流,忍不住扑进他肩膀里,这些日子所有的委屈如洪水般倾泻而出,眼泪簌簌滚落一片,她哭得抽泣起来,哽咽道,“谢谢你。”
“别,别哭了。”莫乘风身子有些发僵,低头看怀中悲伤不已的少女,情绪复杂至极。他绞尽脑汁想安稳她,却又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只觉得少女柔软的墨发拂过脸颊,让他一张脸也跟着滚烫起来。
“公子不必劝我,我虽是弱质女流,可也有我的尊严。既然睿哥哥心悦他人,我也绝不会继续纠缠,令他难做。最多,便是对不起般若,我自会去在她灵前长跪恕罪,祈她原谅。”夏翩若眸中蓄满泪水,忽然伸手拔出莫乘风腰上的佩剑。
镪——
长剑出鞘,锋芒尽显。
“你要做什么?!”莫乘风大惊。
沈锦文见此,情急之下也只得现身,一跃从树上落下,喝止道,“夏小姐,住手!”
“你怎么在这里!”夏翩若震惊的看向沈锦文。
“沈兄?”莫乘风也瞪大了眼睛。
“我——路过。”沈锦文有些不好意思,干咳一声。
夏翩若很快反应过来,她的一张脸红了又白,嘴唇抿得极紧,有些气恼道,“罢了!沈捕头,你来得正好!你替我把一件东西送给睿哥哥。”
话毕,她身子微转,素白的手握住将身后如瀑般长发,下一刻,长剑出,青丝断!
一把漆黑如墨的青丝,便被斩断一半!
“不要!”莫乘风大震,想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他的心跟着那道剑影狠狠抽搐一下,仿佛那剑斩在他心口上。
他震惊于她的要强,又钦佩她的骄傲,然而最最重要的是,他在心疼她的决绝。
沈锦文内心也是一片震荡,要知道墨发是女子最为珍爱的东西,如此斩断来表明心迹,可见其有多么的坚决。
这位养于深闺的宰相千金,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坚强勇敢!
夏翩若朝莫乘风浅浅一笑,泪痣上的泪痕在阳光下泛着闪烁的光晕,衬得她小巧的面庞越发灵动美好,她安慰他道,“公子不必担忧,头发总会长出来的,难受的时候,也总会过去的。”
莫乘风心口被什么堵得满满当当,有些酸涩,又有些暖意,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恨自己嘴拙,无法护好她,反倒要让小姑娘来安慰自己。
夏翩若取下衣服上一缕绸带,将青丝绑好,郑重地交给沈锦文道,“你把这个交给睿哥哥,告诉他,不需他再上门退婚,是我夏翩若不要他了!”
“至于圣上指婚之事,我只会向爹说清,不需他烦忧。”
沈锦文震惊地彻底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是什么,让夏翩若如此决绝地放弃对宁修睿的执念,直觉告诉她,定然不单单只是因为宁修睿去退亲这么简单。
“你不信我?”夏翩若含泪道,眼底满是认真。
“信。”沈锦文立马重重点头,小心翼翼的拿好她的青丝“信物”。她有些犹豫的问道,“不过,你真的想好了?”
夏翩若坚定的点头,“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不能让冬竹就这样喊冤而死,我要让害死她的凶手付出代价,所以,我愿意作证!那晚,我曾见到制造邬府血案的杀人凶手孔胜曾经和徐有道在一起。”
幸福来得太突然,沈锦文激动得差点上前抱住夏翩若原地转圈圈,她忍住狂喜,开口道,“你说的可都当真?那日你看到了什么,快细细讲来!”
夏翩若鼻尖微红,眼底仍有惧意,她缓缓道,“那日,冬竹去寻大白许久没回,我便也出去寻她。谁料路过雪峰楼的廊亭时,看见有个黑影鬼鬼祟祟的站在角落里,我刚开始还以为是冬竹,便准备上前,谁料就听见了徐大人的声音。”
“他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一开始我甚至没有发现是他,后来他对面的人似乎情绪很激动,导致他没有办法必须大声命令,我这才听出是徐有道。”
沈锦文眉心一压,神色越发认真严肃,“你可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夏翩若摇头,“大部分都没有听清。我当时太害怕,所以一发现不是冬竹,我就躲得很远,但是我听见那个和徐有道说话的男子很是痛苦地嘶吼了一声,哥。当时,他失态的时候,正好落了一片月色在侧脸上,他的样貌很独特,很好记。后来,我随爹去了相府别院,听闻抓住了邬府血案的真凶,不过那人已经死了。我实在好奇就去看了一眼,一看才吓坏了,因为我发现那个叫孔胜的凶手,就是那晚和徐有道密谈的男子。”
“后来呢?可还有发现什么?”沈锦文心头一震,暗道,这就对了。那人定然就是孔胜!由此看来,孔胜的自杀的确很有可能就是被徐有道逼迫的!
夏翩若摇摇头,有些后怕地道,“我见二人要起争执,便赶忙离开,后面就没有听清了。”
“夏小姐,谢谢你。你说的这些对案情非常有帮助。”沈锦文认真道,“这件事你先不要告诉任何人。”
这个证词虽然很重要,但是因为有孔胜畏罪自杀的血书在,单凭夏翩若的几句话就要抓徐有道这个老狐狸,实在很难。
所以,沈锦文决定尽快和宁修睿商讨办法,再决定下一步如何走。
“你——别谢我。我之前还诬蔑过你。”夏翩若一张脸如着火一般红彤彤的。
沈锦文爽朗一笑而过,拍着她的手背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沈兄,当心些,她病才好。”莫乘风赶忙将夏翩若从她手中拉过去,生怕沈锦文打痛了夏翩若。
沈锦文心底“咦”了一声,紧跟着看出莫乘风英气眉宇里真切的紧张,一下子笑起来,“哈哈哈哈哈,明白!明白!”
“别乱想,你啥也不明白。”莫乘风气冲冲道。
而后,他又转身看向夏翩若,轻声问,“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