堆下身子喘了会气,楼东瑜才有力气说话:“他……也病了?”
“他就没好过好吗!”
说完,又觉得自己跟一个病人置气实在算不得厚道,于是换了语气道:“刚来那晚咳了一夜,那天你就算不去送药,我也打算差人来取药的。”
“现在可好些了?”
不知怎么,浅夏看着这样的楼东瑜,忽然就想起一本名著里那位宝二爷。
当他得知喜欢的妹妹卧床重病的时候,大概也就是他这副望眼欲穿的神情吧。
“好是好些了,就是药也快吃完了。”浅夏回答道。
楼东瑜的神色暗了暗,撑着一口气提笔写了方子,又叫人取了现成的丸药忙送到王府去。
白羽奉命前来,本来还纳闷呢,楼相府里有楼小公子在,哪里还需要他这个“庸医”。
可看见楼东瑜那张形销骨立,瘦的只剩一张皮的脸时,就明白咋回事了。
切过脉,问了常伺候的小厮,然后凝重着一张脸对浅夏道:“王妃,这方子我能开,可再好的药都是治标不能治本,心药还得心药医。”
浅夏点点头,表示她明白。
转而对楼东瑜道:“他也是个执拗性子,回到王府后,我问过很多次,每次不是把话岔过去,就是闭口不谈。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许久的沉默后,楼小公子虚弱的声音里是难以掩饰的绝望:“他……好像察觉到了。”
他的手捂着眼睛,可是瘦到闭合不严的指缝下面,还是缓缓落下来一行液体。
浅夏看着这样的楼东瑜,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
并不是所有感情都容易被接受,尤其是李轩晔那种直男癌晚期的患者。
如果他真的是因为察觉到小瑜的感情而有意疏远至此,小瑜的这条路之艰险就可想而知了。
“对不起,这件事我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就算是抬我也能把他抬来!”
浅夏说这话的时候,有点气愤。
就事论事,放下楼东瑜的感情不谈,光是悉心照料,天南海北的给他找药,几次身涉险境,这份恩情李轩晔就该记着。
不能因为他排斥这样的感情,而将小瑜所有的付出一笔勾销。
再这样下去,恐怕这条命,小瑜比他还要先交代到这,李轩晔心里就没有一丝内疚与自责吗。
说走就走,抽身的倒是痛快!
也不知打哪来的力气,楼东瑜一把抓住冲动行事的浅夏:“你别去!”
“到这个时候,你还要护着他吗?不就是过来看看你,又不会少一块肉!”
摇头,楼东瑜苦笑:“让他来干什么,更讨厌我吗?”
浅夏一时竟无言以对。
“那你好好养着,我还要去兵谷,等你病好了,我还指着小公子做左膀右臂呢。”
浅夏说这个的时候,嘴角牵强的笑容透着微微苦涩。
明明之前他们都是一群没心没肺的人,可以百无聊赖的在大街上乞讨,可以一起捉弄拓跋二,可以酒楼里山珍海味吃到撑,也能拿讨了一下午的几文钱买几个包子,啃的不亦乐乎。
那时候的时光,连红尘都欺他们年少。
可是再看现在……
到最后也只能叹一句造化弄人吧。
兵谷中难得升起一面扎眼的彩旗,营中将士们无一不是把心提到嗓子眼。
王妃娘娘轻易不来兵谷,每来一次都如同要脱了他们一层皮。
要是连同楼小公子一起,那就真是没有他们的活路了,简直比打了一天架又背着石头跑十里山路还累。
浅夏今天是一身戎装出场的,飒爽之态无异于征战多年的将军。
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了,硬件不行,门面还是要有的。
一骑绝尘,她勒马在比武台前,凌厉视线横扫过整盔贯甲的将士,长枪一扫,傲然道:“谁敢与我一战!”
王妃在他们面前只露过一手,就足以惊呆众人,在他们眼里,王妃时刻活力四射,以往的经验告诉他们,这样的女人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的好。
所以不是没人打得过浅夏,实在是没人敢打。
她今天心情不爽,就是要来打架的,没人和她打怎么行。
于是提着枪横冲直撞的扎进人堆里。
丁大总管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还有靖王爷亲自指点,加上原本就有的功夫底子,浅夏的进步不可谓不大。
几个百夫长被逼的没办法,只得围成一圈硬生生接下几招。
王爷去太陵之前,和王妃一起来过一次,那时候也是有人跟王妃过过招的。
但那时有王爷在,王妃下手还有分寸,但看现在,大多时候都是在进攻,防守反而薄弱。
这在打仗的时候就是不要命的打法,靖王爷麾下从来不提倡这种打法。
所以几个大老爷们猜测,王爷一走,王妃这是心火郁结,找他们撒火来了,就更不敢顶风上了。
谁知,百夫长们故意放水,浅夏却根本不领这个情,越打越起劲,几枪挑下去险些伤了人。
百夫长们对视一眼,交换一下眼神,再这样下去,要么就是把王妃累瘫了自己收手,要么就是真的伤了几个人,王妃受了刺激主动收手,不管是哪样,都是耗时费力而且不讨好的。
将士们心里悲催直骂皇上,你让王爷守陵就让王爷去吧,但为啥不让把王妃带上啊,不知道女人发起飙来,万夫不当吗,尤其是一个会功夫的女人发起飙来,万夫不当到简直惨绝人寰。
旁边一群看热闹的士兵,悄悄议论开来:
“几天不见,王妃功夫又精进了。”
“王妃的功夫精进了,百夫长们可要受罪了,你没看王妃打起来根本不管不顾,这要是真伤着了王妃,王爷岂能轻易饶恕。”
“那怎么办?”一个士兵为上面自己的百夫长着急起来。
另一个叹口气:“还能怎么办,王爷不在,王妃就是天,天塌下来,我们也得受着啊!”
说话间,浅夏已经连挑了两个在地上爬不起来后,百夫长们使出杀手锏了,楼小公子平时教他们一些阵法,几个人,十几个人可以随机应变,平时演练的时候多,真正操刀的机会少,没想到第一次活学活用就用到王妃身上来了。
浅夏正打在兴头上,几个人交换眼色,她都没有注意到,等到发现自己在阵中心的时候,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
七八条枪压成一只网,直直的笼罩下来,浅夏一条长枪以一挑八就是胳膊拧大腿的事。
纵然她功夫进步飞速,到底是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内力不足,力气上也薄弱的很。
这一打压,还真就叫她束手无策。
楼东瑜的阵,大多有一个四两拨千斤的关键,几个人是临时起意摆下来的阵,跟楼东瑜平时教的略有不同。
万幸的是,万变不离其宗,浅夏用心观察,很快便找到其中的破绽。一个阵法的存在,不仅要困住敌人,给对方最短时间内最大的伤害,同时还要做好自身的防护。
只要找到他们刻意在维护的那个人,至关重要的弱点也就等于暴露了。
不得不说,临时起意布成的一个阵,凝聚了他们最大的心思,阵眼同时也是先锋,他的进攻,往往伴随三个人的掩护。
浅夏嘴角微微一笑,护心镜抵在枪尖上,枪头红缨一甩,脚尖抵在马背上就跃了起来。
阵眼离她有点远,以她的轻功根本达不到,长枪不能离手,手边又没有趁手的暗器,于是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一把扯下头盔,直接砸到百夫长的脑门上。
阵法破了,六七个百夫长空有一身蛮力无计可施,幸好还算有脑子,知道见好就收,赶紧跪倒在地:“王妃英武,王妃赢了!”
打到心里痛快,堵在心口的一口闷气也算纾解了。
浅夏也知道今天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了。
但这里是军营,就算无理取闹她也不能承认啊。
于是厚脸皮一拉,枪尖一抖:“不错,功夫都有长进,脑筋转的也快,楼小公子的心思没白花在你们身上,回头让伙房做点好吃的,咱们今天改善伙食!”
听到有好吃的,一群大老爷们跟看见肉的恶狼似的,两眼冒着绿光,嬉皮笑脸问道:“有酒吗?”
浅夏明眸一冷,瞪着问问题的那个百夫长。
百夫长立马低了头,往后退了几步。
军营禁酒,他们自打来到兵谷,开荤也不过就那么三两次,是以酒虫早就勾的抓心挠肝了。
饮酒是违反军规的,所以浅夏的一个怒目,那个百夫长自知理亏,赶紧闭上了嘴。
谁知浅夏只是瞪了瞪眼睛,眼角一转,振臂一呼:“加强防卫,保证守卫不得松懈,每人赏你们一坛!”
万八千号人鸦雀无声了片刻,接着是一阵欢呼声:“王妃万岁!王妃万岁!”
在这个时代万岁只能有一个,但是将士们是真心兴奋高兴,便忽略了自己的行为不符礼数。
浅夏不是没有察觉,但此时此刻,她就是要做这里的万岁,反正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