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轩璟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桌面上摆着什么,正望着出神。
今日早朝李轩昊就察觉他有点反常,这才答应的这般爽利,此时见皇兄怔愣出神,不觉心下一惊。
进了大殿,远远的在下方行了礼,许久不见李轩璟动作,于是提高了嗓门又喊了一句:“臣弟参见皇上!”
李轩璟一个错愕,似是才回过神来,赶紧招着手:“快快起来,书房里又没有旁人,不必拘着礼。”
李轩昊起来,抖了抖袍上尘土,“皇兄找臣弟过来,有何要事?”
他家王妃教了他不少绝招,专门对付皇帝突然心血来潮下达的指令,李轩昊犹豫着要是皇上真的又分配给自己什么任务,他该选用哪种借口好呢。
就见李轩璟摆着手:“轩昊啊,你走近些,到皇兄这边来。”
李轩昊迟疑着再往前走几步,在与龙案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而李轩璟尤觉不够似的,一再招呼近到他身边去。李轩昊不知是不是自己听错,总觉得他的声音里有那么点苦涩。
于是干脆站到李轩璟身旁,沉着脸一声不吭的盯着他。
李轩璟靠在龙椅上,垂着头,看桌上的什么东西:“还记得这个 吗?”
李轩昊这才发现,在李轩璟的面前竟然摆着一副画像,只一眼,视线便胶着在上面再移不开半寸。
他记得这副画像,是父皇殡天之时,拿在手上的那一副,画像中的女子就是他与李轩璟的生身母亲,而画像之上,女人身后的那个孩子就是李轩昊。
对于这幅画中的内容,李轩昊并没什么印象,倒是后来听李轩璟提过一次,说是当时,母后在插花,才睡醒的他喊着要母后,于是宫女抱着过来。
“你那时候特别粘人,总是喜欢粘着母后,一会不见都不行。”李轩璟悠悠开口,难得万人之上的九五至尊百忙之中有闲情逸致提起陈年往事。
李轩昊的心里又是一紧,安静的听兄长把话说完。
似是沉浸在无边的记忆里,李轩璟的语气都带着年轮的味道:“父皇总是说,你是和母后长得最像的,你的眼睛和嘴巴都有母后当年的影子,只是年纪越来越大,身上的男子汉气概越加明显,周身散发着冷峻的气势,便再也没有人敢把你和母后想在一块了。”
“但是轩昊”李轩璟突然抬头,目光深深的看向李轩昊:“不管你成长成怎样的英雄,你都是最像母后的那个,就算容貌改变,骨子里那种倔强与不缚浮华总是一模一样的。这也是为何你是父皇最中意的继承人人选。”
“皇兄已然坐上至尊的宝座,臣弟只想为皇兄出一份力而已,至于过往,过去便过去了吧。”
李轩昊想他知道李轩璟突然提起过去的寓意了,当初父皇遗诏都立好了,只要昭告天下,他李轩昊就是这个天下最终的主宰。
是他一口推辞掉,阐明其中厉害,才说服父皇另则贤主,大概到底是因为偏爱吧,先帝虽然把皇位给了李轩璟,但还是封了李轩昊摄政王的身份。
给他仅次于他的地位,甚至能与皇帝抗衡的权利。
然而这些终究都是皇帝的一块心病,他交了兵权,皇帝不满意,他不过问朝政,皇帝还是不满意,说到底,就是摄政王的身份让他忌惮。
李轩昊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就在第一次见到这张画像那天,兄弟俩开诚布公的谈了好久,将以往的误会一举解释清楚,好像一切都开始回到从前。
然而一年,只不过才一年,所有的一切都都变了,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开始越来越脱离人的掌控。
今天还是这幅画,却成了另一个“杯酒释兵权”的借口。
他的王妃说的对,红砖绿瓦的深宫墙院,看起来庄严气派,却冰冷的隔绝了一切与情字有关的东西。
当他亲手把这个兄弟捧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时,他们的兄弟情分也就到了最后该画句点的时刻。
“再过一月就是母后诞辰了,臣弟一直想着能为母后守一次棂,近来国泰民安不需戎马,臣弟请旨,还请皇兄成全!”
“皇弟,这是……”
“臣弟请旨!”李轩昊面不改色,疾步到殿前跪下,正色道:“臣弟请旨携王妃到太陵为父皇母后守陵,还请皇兄恩准!”
李轩璟脸色有点难看,阵青阵白良久,才幽幽开口:“皇陵本来阴气就重,然皇弟的孝心,朕又不忍驳回,这样吧,让靖王妃送你到太陵,便回来吧。”
李轩昊一愣,微抬一抬头,惊诧的视线尚未触及皇帝的脸,便缓缓垂了下去。
“臣弟……遵旨!”
靖王府内,靖王妃挑灯为王爷收拾行装,眼神流转着,一下下瞄向自己的盗墓工具。
皇陵啊!来到这个时空,皇宫她去过了,皇帝也见着了,就差皇陵,此行就圆满了。
只是这个小皇帝不让自己陪王爷一同前去,难道这是在暗示自己要打个盗洞,以最原始严谨的工作态度进去吗?
可是换个思路,李轩昊要是知道她的女人挖了他爹娘的坟,还不得把自己生吞了啊,想想都恐怖。
浅夏打个哆嗦,缩缩脖子,老老实实收拾行装。
李轩昊回来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晚膳都没出来吃一口,浅夏心里始终放不下。
到今天李轩璟已经是将打压从暗地里提到明面上来了。
怀柔政策已经安抚不了底下愤慨的朝臣,于是他改用逼着李轩昊自己开口。
果然,什么重新重用都是幌子,前脚才找了楼相前来声讨自己干涉王爷朝政,王爷给足他面子,刚开始复工,后脚他就迫不及待的故技重施。
浅夏扣到临渊阁门板上的手又收了回来,最后吩咐小竹子,“去望城楼吧,给楼小公子和九皇子稍信,就说我在那等他们。”
王爷请旨守陵的事,不是什么秘密,马上就传得人尽皆知。
李轩晔卧在病榻上,楼小公子再怎么压,他都有办法知道。
楼东瑜一再怀疑,不是九皇子真的有预言的本事,就是府中一半以上的下人都被他收买了。
蹲在九皇子门口,也不知跟谁较劲吹着自己头上垂下来的两缕头发,吹了半天,觉得有点呼吸不畅,索性站起来继续吹。
里头伺候的小厮出来,楼小公子伸腿一拦:“东西都吃了?”
“吃了!”小厮道:“九皇子嘴里念叨着什么‘反正都是早晚的事,早点出了这是非之地也好’”。
楼东瑜叹了口气:“想开就好,你下去吧”。
小厮莫名其妙的看看小公子走了,怎么打九皇子来到相府后,一个两个的都这么神神叨叨的呢。
楼东瑜放了心,在门外守了一会,间或几声咳嗽声响起,不明显,应该是真的没动怒,正要走,前脚刚离开那个小厮又折返回来:“小公子,靖王妃差了人过来,说是要请您和九皇子去望城楼一趟!”
“九皇子也去吗?”楼东瑜问。
“是呢,来人特意说了请九皇子一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楼东瑜推门进了李轩晔的房间,床上的人手里还握着半卷书,打那闭目养神。
“你若再这般劳心劳神下去,明儿我便把这府里的人都遣了出去,让你成了瞎子聋子,什么都不知道了最好,还能多活两天。”
“不过是几本闲书,看来打发时间的。”李轩晔忍着喉头痒闷声说道。
楼东瑜抽出他手里的书,赌气似的重重往桌子上一摔:“看闲书有看《策论》的吗!本公子号称天下第一神童也不敢说看《策论》是看闲书,九皇子还真是曲高人和寡啊!”
翻着白眼,楼东瑜阴阳怪气道。
李轩晔知道自己的身体,有楼东瑜亲自调理这段时间,旧疾一直控制的很好,身子骨也比以前硬朗多了,所以多数时候,对楼东瑜的话,都持着一种遵医嘱的心态。
于是讪讪收了手放回被子里,“这就不看了,刚吃了东西,消会食就睡觉。”
“别睡了,靖王妃找我们过去呢。”他一边说着,一边找了外出的衣服出来。
李轩晔看一眼窗外天色,这会天都已经黑下来了,靖王妃找自己和楼东瑜过去,却不去王府,而是去望城楼,难道是有事是要瞒着靖王的?
起了身,心安理得的享受楼东瑜的服侍。
穿靴子的时候,楼东瑜随手抓了床边的鞋就套了上去,看见靴底脏了一块,拽过自个袖子想也不想就擦。
他穿的是一件白袍,直接拽过来当抹布用,自然是先脏了自己的衣服。
这都是他平时做惯了的事,这会做起来的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谁知看到这一幕,李轩晔瞳孔缩了缩,脚伸过去的时候就有点不自然。
到了望城楼,浅夏早等在那了,温了酒热了茶,只等客到。
小竹子正纳闷呢:“相府离这比王府还近呢,怎么小公子的速度比咱们还晚?”
“恐怕是九皇子身子骨不舒服,耽误了,我们再等等。”
早知道她就该去相府的,也省的更深露重的还要折腾九皇子。
可是不知怎么的,浅夏心里就是对楼相怀着一份畏惧,总觉得在国之栋梁的楼相面前,讨论那些大逆不道的事,心里不踏实。
正说话间,门口传来脚步声,楼小公子推门进来,一双贼溜溜转了一圈,对喝着茶的靖王妃道:“才走到门口,我就好像听见有人说我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