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付以念本来以为所有人都该睡了,没想到走进玄关才看见客厅里面灯还亮着呢。
以念轻轻地将鞋子放好,换上拖鞋走了进来,就听见有人唤了她一声:“以念,回来了?”
付以念听见景宣那温柔的声音就浑身发麻,前世他也是用这么温柔的声音,骗她召开新闻发布会,也是用这么温柔的声音,宣判了她的死刑。然后景宣和明媚踩着她一步成名,她那时候有多红,摔得就有多惨,一时间成了人人喊打的恶毒女配。
她还记得顾承远和林果在宣布解散Monster的时候,当着全国观众的面,深深地鞠着躬,两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仿佛公开处刑一般,对所有人低下了他们高贵的头,传达着他们的歉意。为了所有粉丝,为了Monster,为了付以念。
而景宣这对狗男女就是不惧恶势力,终于修成正果,一时名声大噪。
想到那时候顾承远脸上屈辱而又万念俱灰的表情,付以念心脏不自觉的攥紧了,一抽一抽地疼起来。
只是付以念心里越是恨,面上的表情也就越是平静。就算这时候面对着温柔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景宣,也没露出一丝多余的表情来。好像是为了紧绷着自己的脸面,又好像是对景宣的所作所为稍觉感动,这会儿付以念对景宣的态度虽然还是冷冷的,可是口气比之前些日子却缓和了不少:“你还没睡?”
“睡不着,在下面坐了一会儿。”
景宣微笑着站起来,他倒是个明白人,知道付以念的性子,也不点明自己是在等门,压根不给付以念任何一点能打击他的机会。景宣朝她走过来几步,等看到她手上提着的东西的时候,皱起眉来:“你生病了吗?怎么拿着药?”
他走近些,目光上下一扫,带定格后就是微微的吃惊:“你的手……?”
这会儿九月还没过完一半,夏日的余热尚且炙人,付以念穿着短袖,手臂上的青肿触目惊心。
连她自个儿也是庆幸的,幸好接的剧本是个古装剧,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不然手臂上乌黑这一条,还真不知道要怎么和导演解释。
景宣快步过来捉住她的手,付以念挣扎几下甩脱了,面上隐隐有些不悦。景宣露出苦笑,却执着地引着她坐到了沙发上,然后蹲下身,取出刚才她拎着的药,拿出来替她在手臂上细细抹了:“辛苦你了,以念。”他似乎又叹了口气,“你用不着这么拼的啊……”
他声音低低的,眉宇之间全是心疼怜惜。
景宣又抿了抿嘴唇:“让伯父见了,准会心疼。这通告是谁替你接的?公司安排的?还是你经纪人?”
见付以念目光沉沉一语不发的样子,景宣面色沉了下来:“……还是说,是顾承远?”
他这一句话,可算是碰到了付以念忍耐的极限。她就是任性地认为,景宣不配提起顾承远的名字。付以念不动声色地将药从景宣手中拿回来,站起身,眼皮都不抬一下:“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我困了,先回房去了。”
等到了第二天清晨,付以念从楼上缓缓下来,还没坐下,就听到付振华的声音,语气里面带了十足的火药味:“哼,给你接个轻轻松松的剧本你不要,人家给你受苦受累的通告你就甘之如饴地贴上去,我看这个偶像不当也罢!”
这话是冲着付以念来的,她想也不想就笔直地看向景宣,景宣唇瓣蠕动两下,没出声,却露出愧疚的表情。
付以念在心里冷笑。景宣就是个十足的男白莲花,做出无辜的样子,拿付振华当枪使。付以念虽然乐得看景宣演戏,却不大愿意在付振华这里吃亏,慢悠悠的回了句:“这轻不轻松、受不受累,要我觉得是那么回事才算得了数。有句古话说得好,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老爸若是听不懂,该让景宣哥哥给你解释解释。”
李静语这会儿并不在家,想来该是回娘家的一段时间,公司里面堆积了不少事情,早早地就去了公司,所以付振华才敢大张旗鼓的找她麻烦。
以前的付以念,就是太软太逆来顺受才会吃亏,现在付以念不想为了这些恶心的东西那么委屈自己。
付以念在桌边坐下来,慢条斯理的享用起自己的早餐,没一点儿生气的意思。
倒是付振华一张老脸通红。他文化水平不算高,可是这人人皆知的俗语还是晓得的,这就更清楚,付以念是拿这事儿堵他,付振华猛地拍了拍桌子:“我看那顾承远就不是个东西!家里没几个钱,自己没出息,就晓得作践你!你也是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家里好吃好喝供着你,你不知道感恩,别人对你好一点,你就摇着尾巴凑上去。谁知道那顾承远是不是想借机攀我付家的高枝,你别被人卖了还笑嘻嘻地帮着人数钱!”
这个当爹的,话里话外都把自己女儿比作畜生,什么父女之情,在他眼中十八年的家人,比不过一个便宜的私生子。
付以念冷冰冰地看他一眼:“顾承远怎么就不是东西了?顾承远会给我接清清白白的通告,而不是二话不说让我脱了衣服卖肉。再说了,我又不是我妈,顾承远要真是攀高枝吃软饭,屁事不干成天在家找麻烦的人,我还看不上他呢!”
她这话说得桌边两个人都愣了一愣,待反应过来付以念是拐着弯儿骂他之后,付振华气得快哆嗦:“你、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你这个逆女!你给我滚!”
付以念却笑了起来:“这是我妈的房子,我是我妈的女儿,你让我滚我就滚呀?我妈还没说话呢,要不你去求求我妈,兴许我妈一心软,还真让我滚了呢。我不知廉耻?我可是连亲爹递过来的艳情片都拒了的人,我兢兢业业地赚清白钱,也不给家里带来不三不四的麻烦。贼喊捉贼这戏可一点意思都没有。“
付以念嘴皮子本来就翻得快,一通话里面又是暗示付振华吃软饭,又是骂他不知廉耻,顺带把景宣也损了一通,这才心满意足地拍拍手,优雅得很:“我吃饱了。”
景宣不由得苦笑,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对顾承远是有那么点若有似无的敌意,本想搬出付振华损损顾承远,哪儿会想到付以念牙尖嘴利的,两个人没讨到半点便宜,还被臭骂一顿。想来这会儿他在付以念心中又该一夕回到解放前,这些天的经营全泡了汤。
景宣虽有遗憾,也不急,心里却隐隐埋怨付振华是个猪队友。哪知道付以念在气头上,瞟了眼景宣,又笑起来:“听我妈说老爸你前些日子帮朋友出头,被倒打一耙,家里又赔了点钱出去?不是我说你,你千方百计的想着讨好外面来的不干不净的东西,也不看看这些东西吃着你的软饭还拿你出头,到头来连腔也不帮衬你一下,果然人以群分。”
那所谓的“朋友”,也就是景宣的妈,在外面闯了点祸,自己又没本事收拾。到头来只能让付振华硬着头皮,编出一套话来,从李静语那里匀了点钱走。
付以念心想自己这是把三个人都给骂了,总算是高兴了,这才站起身:“我去公司了。”
她前脚才迈出门,门还没关上,就听见餐厅里稀里哗啦一迭声,该是付振华气得摔了碗筷,还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阴阳怪气!我怎么有这么个不是东西的女儿!”
然后是景宣温和的安慰声。
等付振华骂累了,喝了几口水,冷静下来,又有些后悔起来。
付振华一家都极其重男轻女,在他眼里,付以念这个女儿就是赔钱货,偏偏李静语身子不好,生了一个付以念,肚子就再没动静。付振华虽然当着李家人,对这个女儿是好的,可是背地里没少使坏拿付以念出气。也就是这样,李静语教给了付以念高贵和优雅,付振华却给了付以念逆来顺受和好欺负的性子,这两种矛盾的性格同时出现在了付以念的身上。
付振华倒不是真的怜惜起付以念来,他依然是讨厌付以念这个赔钱女儿,但是他担心付以念把这话说给李静语听了。
谁都知道付家是糊不上墙的烂泥,虽然在圈子里面说得好听是付家,可是人人都清楚,这付家当家做主的人究竟是谁。
付振华瞧着一边的景宣,心里也是不平静的。
虽说今儿个挑事的人是付振华,可到底是景宣的主意,刚才他和付以念吵得激烈,景宣在一旁半句话都没说。这让他对景宣多了些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愤怒的情绪。
好在一连过了两天,家里也相安无事,李静语并未提起这事儿,对他和景宣两人依旧是以前的态度,这才让付振华放下心来,心道了一声,付以念这个赔钱货还算是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