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沿小泱2017-05-05 17:098,347

  谢昭瑛身上只有一个伤口,在左腰侧,长三寸,刀剑所致,创口干脆利落,一气呵成。

  他运气好,那把剑再刺深个两毫米,就会割破动脉血管。那样就该轮他穿越了。

  他一身是血,触目惊心。我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血一时止不住,从我的指缝里流出来,我的心脏抽搐似的跳着,强烈的恐慌席卷了我的神智。

  那时候谢昭瑛还有点意识,忽然伸手摸上我的脸,说:“没事。不哭,不哭。”

  我骂:“给我老实躺着!谁哭了!”

  说完背过头抹一把脸。

  等我给他处理完伤口,谢昭瑛已经昏迷过去。

  他问我要赠谁月光,我这时倒希望有人能赠我一点抗生素。

  奇怪的是,他的伤口周边的血污泛着橘色光芒,像是沾了荧粉。我将沾了血的帕子丢进火里,火苗呼地窜了一下,劈啪作响,像是点燃了烟花。

  我记得这个现象。我立刻找来秋阳笔录,翻到毒经一章:“南岭异人有毒,名曰‘烟花三月’,取丹棘,铃兰,颠茄,钩吻……配以冥露,虮子血……药毒且缓,伏期半年到三年不等,毒发初期,容姿焕然,随即呕血、低热、周身疼痛,四肢乏力、健忘。毒发三月,油尽灯枯而亡。此毒发可抑,方法为……彻解之法,见《天文心记》……”

  我气得骂娘,偏偏这个毒没写解毒方法!一条内容分两半,简直就像新闻联播里插广告!

  好在这毒不是一中即死,谢昭瑛的命还暂时丢不了。但是他的脉搏快得吓人,张老头子说这是初中毒的症状,施针可以缓解。虽然我针灸烂得一塌糊涂,但再这样下去,我担心他来个什么内出血脑出血的,那可就回天乏术了。于是只得硬着头皮上战场。

  谢昭瑛的身体上有不少旧日伤痕,有的是利器伤,有的好像是箭伤。而且看着似乎年代久远了,许多只留一点浅白。惟独肩上,有一条斜过蝴蝶骨的长长剑伤,虽然早已愈合,可皮肉至今还纠结着,十分触目惊心。

  我非常震撼,却无暇多想,赶紧按照医书上写的,动手给他施针。那些位十分蹊跷,还有许多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手里满是汗,捏着针不停,生怕扎错了直接送他上了西天。

  云香担忧地叫我一声:“,没事吗?”

  我深呼吸一口气。冷静!冷静!又不是没临床实习过。

  扎完针,简直汗湿层衣,再把脉,好像稳了许多。

  我松了一口气,心道:子啊,上帝保佑你!

  谢昭瑛有点失血过多,我条件有限没办法给他输液,只有兑了红糖水,给他一点一点喂。

  再把熬好的补血定气千金万圣十全大补汤给他灌了下去。他还晓得吞咽,问题不太严重。

  我还不能睡,守在他床边。我临床经验少,也没碰到过这种毒,担心还会有变,又怕他伤口感染发烧。

  谢昭瑛似乎在呓语,我凑近了,听到他哼汉“……华……”

  我气道:“要想不让翡华姐担心,你以后就老实一点吧。”

  谢昭瑛又在哼含我再听:“……八宝鸭……”

  一滴冷汗。

  果真,到了半夜,谢昭瑛开始发烧。

  我拿湿巾给他敷在额头上,可是丝毫不起作用。他烧得满脸通红,不停呓语,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四肢有微弱抽搐。免疫系统和毒素在体内正进行着侵略与保卫反击战。

  我抓住云香问:“家里有白酒吗?快去弄来!”

  话音刚落,声响起。

  我神经质地问:“谁?”

  “是我。”宋子敬的声音响起。

  我来不及想他怎么会来,跳起来冲过去开门。

  外面的月光照在我满是血迹的衣服上,宋子敬的表情有些惊骇。

  我的声音带着哭腔:“先生,我二哥……”

  宋子敬匆匆走到床前,一把脉,神情凝重,隐有肃杀之气。

  我说:“我去找白酒来。”

  宋子敬一把拉住我:“我去,你守着他。”

  我慌乱地点点头。

  宋子敬盯着我,忽然捧起我的脸,一字一句对我说:“别怕,没事的,冷静点。”

  我茫然地点点头。他松开我,身影转瞬消失在夜色里。

  几分钟后,宋子敬拎来了两个大坛子。每坛起码三、四十斤重,他却如同拎着两条鱼,步履轻盈身形矫健动作迅速,转眼就进了屋。

  我一愣,赶紧把酒倒出来稀释了。云香还是小丫头,被我打发到旁边帮手。我同宋子敬手下不停地给谢昭瑛擦身。

  宋子敬一边擦一边问我:“知道是谁干的?”

  “不知道。”我说,“他一回来就成这样,什么都没说就倒下去了。还中了毒。”

  “什么?”宋子敬大惊失色。

  我指着谢昭瑛的伤口:“是烟花三月。秋阳笔录上没写解毒的法子。我只能施针暂时压制住。”

  宋子敬一脸阴云,“好个烟花三月!”

  我想问是不是秦家人干的,却又觉得这不是讨论这事的时候,便专心给谢昭瑛擦身子,一边随时给他盖好被子。

  心惊胆颤忙了好久,谢昭瑛的体温开始下降,我松口气,心想不必再把扎他成刺猬。物理降温的方法我有的是,烧到40度,就得给他盐水灌香肠。谢二同学运气好,我也就不用彻底观摩他的“玉体”了。

  后来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我穿着血衣睡在,云香坐在旁边打瞌睡。

  我叫醒她,问:“人呢?”

  云香揉揉眼睛,说:“宋先生天不亮就带二少爷走了,说是在你这里不方便,回书院去了。还说醒了可以去看望。”

  我洗了个澡,嘱咐云香把带血的衣服统统拿去悄悄烧了,然后去看谢昭瑛。

  宋子敬住在书院后面的小院子里,非常简朴,真正符合他一个文人的清贫风雅的形象。虽然我现在对于他是一个普通文人这点正在表示怀疑。

  宋子敬有个照顾起居的小厮叫宋三,见到我,做了一个手势:“先生出门了,说四来了,直接进屋里。”

  我问:“二少爷怎么样了?”

  “已经醒了,吃了点东西又睡下了。先生要四别担心,谢府里的人都还不知道。”

  我走进屋。

  春日阳光正斜斜照射进来,谢昭瑛憔悴疲惫地靠坐在,俊美的脸上满是让人心疼的苍白,他眼睛依旧明亮,嘴角带着一丝浅笑,柔声对我说:“你来啦。”

  我凝视着他,目光闪动,眼前浮现出昨夜的景象。一种冲动的感情汹涌而来,让我心潮澎湃,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噗哈哈哈哈!你穿红!

  我还是大笑,并且结合昨晚的实际情况:“红啊红!血染的风采!”

  谢昭瑛怒:“你有完没完?”

  我歌唱:“如果是这样,请不要悲哀……”然后被一个枕头砸飞。

  宋三端来茶和点心,我们俩这才坐下来好好说话。

  我问:“你知道了烟花三月的事了吧?”

  谢昭瑛点点头,苦笑一下:“是我太大意。”

  我说:“反正一时也死不了,多的时间就当是赚来的。不过,知道《天文心记》在哪里吗?”

  谢昭瑛:“大概在他的弟子手里。他的嫡传弟子有三个,都行踪不定。”

  我撇撇嘴。天文心记?希望张老爷子在阐述了冥王星实乃矮行星之余,能详细描述一下烟花三月的解毒方法。

  谢昭瑛说:“爹娘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爹正忙着编书,娘正忙着把你嫁出去。”

  他一说倒提醒我了,我说:“我不想进宫,二哥,你得帮我!”

  谢昭瑛伸手捏捏我的脸:“我知道。我也不愿你去那吃人的地方。你可是我的小妹妹。”

  我亦亲昵地握紧他的手摇了摇。

  谢昭瑛承诺一般地说:“我不会让你过你不愿意的生活。”

  我心里一暖,正要开口,忽然听外面响起了谢昭珂的声音。

  “三儿,你家先生呢?”

  宋三道:“先生出去了。三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等先生回来了,小的一定转告。”

  谢昭珂有些不悦:“怎么又出去了?”

  她的丫鬟宝瓶伶俐地接上:“就是啊,来了十次,倒是有八次不在。我看别人找宋先生,没见找不着的。别是躲着我们家吧?”

  我和谢昭瑛在房里大气不敢出。又听谢昭珂满含埋怨的声音道:“他若厌烦我,只需明说一声,我自不会再来。”

  拜托,宋子敬又没活着不耐烦。

  结果听到谢昭珂说:“我今天就在这里等他,一直等到他回来为止。”

  看来她是铁了心了。

  谢昭瑛凑过来悄声说:“怎么办?”

  我说:“这里有后门吗?”

  “有围墙,另一面是京都王知府家。王大人没啥爱好,就是喜欢养狗,猎狗。”

  我缩了缩脖子,“那我们还熬着吧。”

  谢昭瑛却说:“可是我想解手。”

  我气得:“给我憋着!”

  “什么声音?”宝瓶的耳朵比王知府家的狗还灵。

  宋子敬的宿舍可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这人简直是生活在封建社会,却过着*员的生活。

  外头谢昭珂在说:“屋子里有人吗?”

  宋三连忙说:“没人。宋先生的确出去了。”

  我好像听到了谢昭珂走近的脚步声,等不了那么多,一把拽起谢昭瑛就将他往床下塞去。门吱地一声响,我恰好来得及一脚将他彻底踹了进去。

  “小华?”谢昭珂瞠目结舌。

  冲谢昭珂露出友善的笑容:“三姐,好巧啊。”

  谢昭珂却并不友善,她狐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眼睛瞟到桌子上的点心盘,急中生智道,“我给宋先生送点心来的。”

  三秒钟后,我就后悔了这个说法。因为我看到我亲爱的姐姐眼里迸射出女人见情敌时才有的刺骨寒冷的光芒。

  “你来给他送点心?”

  我大概是给她的眼神吓住了,不知死活地还加上了一句:“你不也经常送吗?”

  宝瓶和宋三看看我,又看看谢昭珂,很识趣地退到了屋子外。

  谢昭珂僵硬地笑了笑:“原来如此。”

  我终于想到人民群众常用的一句话:“不是你想的这样子。”

  谢昭珂死死盯着我,笑得倾国倾城,说:“我知道。妹妹只是来感谢宋先生多日来的教导的。”

  我顺水推舟,连忙点头:“是啊是啊。就是这么一回事。”

  谢昭珂笑而不语,诡异得很,我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恍然大悟:

  “那个,我这就走。不打搅了。”

  谢昭珂满意一笑。

  我逃出来,抽帕子抹汗。好险,好险!

  我从来没有把谢昭珂当花瓶。其实像她这种接受传统仕女教育长大的贵族女子,都是有着圆滑强悍的政治手腕的。她以前所学的一切都是为了适应宫廷生活,而皇帝老婆则是一份危险系数极高的行业。即将从事这门行业的她,绝对不会像我这样捧着《齐史》打瞌睡,或是拿着《女经》赶蚊子。女人同女人之间的斗争就是她毕生研究的课题,以她的勤奋和智慧,她显然是一名优秀的学者和实践者。

  而且在这个家里,我们虽然是姐妹,她的地位其实是远远高于我的,这也是我一直同她友而不亲的原因。这样的得天独厚的姐姐,同我有了冲突,谁会是吃亏的那一方呢?

  我继续抹汗,顺便祈祷谢昭瑛同志早日从床下被解救出来。

  果真,谢昭瑛几日不回家,谢氏夫妇也见怪不怪。但是,别人却不见得会放他轻松。

  我听云香说:“城里戒严,说是出了叛国贼。大理寺在到处抓人,腰上有伤的,不管是男是女,统统都抓起来拷问。听说打死了好多,全部拖到城外乱坟岗。”

  一屋子药草,我正在拨弄天平(自制的),旁边的火上有汤药在沸腾。我茫然地抬起头来:“连大理寺都向着赵家了?”

  “哦还有,皇后娘娘请咱家进宫去吃茶。”

  “进宫吃茶?什么茶?广东茶还是英式午茶?”

  云香板着脸:“,你弄了四个时辰的药了,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我伸了伸腰,“认真的,干吗平白进宫吃茶?”

  “皇后娘娘以前也常请大臣女眷进宫吃茶看戏。这次可请了好多家,说是要年轻人一起聚一聚。”

  我挠了挠头发,“年轻人?包括你谢二爷?”

  云香点点头。

  知道谢昭瑛受伤的,除了我们几个,剩下的,该是在他腰上捅了一个窟窿的那位了。皇后是想把所有嫌疑人骗进宫去一一验身吗?

  或者说,中年无聊的皇后大妈打算组织一次东齐历史上最盛大的相亲会……

  我带着配好的药去找宋子敬。

  宋先生——或者大侠,正在给孩子们上课。稚嫩的童声正齐声朗诵着:“鸣鸣葛鹈,依水而居,娉婷佳人,君子期期。”

  换汤不换药。鸟儿轻轻唱,落在河洲上,谁家俏姑娘,青年好对象。

  孩子们又念:“殊以女子…”

  我骂:“打倒封资修!”

  宋三看到我,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像在搞地下党活动:“四来了?”

  我也很神经质地问:“三不在吧?”

  “上午来过。不过她最近来得特别勤,昨天来了三次。”

  “多加小心。对待扫荡的政铂就是要稳、沉、严。”

  “放心,先生有他的办法。”

  我把药塞给他:“四碗水,熬成一碗。趁热内服。”

  宋三翻白眼:“这还用你说。”

  他去熬药,我去看谢昭瑛。

  谢二公子斜躺在,正在不亦乐乎地嚼着一块五香牛肉干,床边矮几上摆放着瓜子花生果脯麦牙糖和一大堆新巧的点心。这显然是谢昭珂送来慰问宋子敬的,却全部进了谢昭瑛的肚子里。

  我一屁股在床边坐下,抓过谢昭瑛的手摸他的脉大漠奇英传。很稳。然后掀起他的眼皮,再捏着他的下巴扳开他的嘴巴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牙口不错。”

  谢昭瑛唾道:“说什么呢?”

  我说:“你知道赵皇后我们进宫赴鸿门宴了吗?”

  谢昭瑛说:“虽然我不明白什么是鸿门宴,不过宫里的孜然牛柳和八珍芙蓉鱼的味道挺不错的。”

  我冷笑:“说到饮食,你知道有一种迫害方式就是把敌人杀死了烹饪加工制成一道菜吗?”

  谢昭瑛把吃了一半的牛肉吐出来,“还是再说一次那艘满载着游客初次航行就撞冰山的船吧。”

  我拍了他一掌:“严肃点!你知道现在是怎么一个情况吗?”

  谢昭瑛奚笑:“将来兵挡,水来土掩。”

  “你真要进宫去?”

  “能不去吗?”

  我爬起来往外走。

  谢昭瑛拉住我:“你要去哪里?”

  “赶在谢家被抄家前逃出去。”

  “冷静点!冷静点!这不是什么大问题。”谢昭瑛把我拉了回来,“他们又没有证据。”

  我指着他有伤的腰:“他们找证据还不容易,脱光了站一排不就一目了然了?”

  谢昭瑛敲我脑袋:“你这里面都装着什么东西?他们就是想把事情在暗处解决,不然何必假心假意地请我们进宫去。”

  我斜睨他:“你那天是去见那个你一直很想见的人了吧?我不是指翡华姐。”

  这是我第一次过问谢昭瑛的私事。他倒不介意,坦然道:“是。”

  “见到了吗?”

  “还是没有。”

  “你真没用。”我往外走去。

  谢昭瑛在后面喊我:“你去哪里?”

  我说:“去策划逃跑路线。”

  其实我知道政治倾轧下要做一枚完卵简直比穿越还难。也许我可以出家。我无不绝望地想。九世尼姑,九九归一,多吉利的数字,也许这世我圆寂后就可以直接升天成仙。

  我的修正主义思想其实挺严重的。

  “四。”宋子敬喊住我。

  我站住:“先生下课了?”

  他走过来,问我:“你知道了明天要进宫的事了吧?”

  我愁眉苦脸:“今天过来就是同二哥商量这事呢。他却满不在乎。”

  “他的伤不重,只是毒……”

  我问:“你打听到张秋阳的弟子的消息了吗?”

  我垂头丧气:“二哥平日看着挺不正经,可是一旦认定的事,绝对要坚持做到底。我呀,我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宋子敬笑,靠近来轻声安慰我:“别担心……”他忽然住口,往一处望去。

  满院翠色中,一身水红月笼纱裙的谢昭珂亭亭玉立,皓白手臂挽着一个小竹篮,绝色面容一片冰霜,冷冷看着靠得很近的我和宋子敬。

  我识趣地后退一步,“我……先告辞了。”

  说完,在谢昭珂针尖般的目光中狼狈退场。

  第二日天才蒙蒙亮,我就被人云香从被子里挖了出来,梳洗打扮。

  我对云香说:“就穿那件素色的,看着清爽。”

  “说什么呢?进宫穿素色那是失礼。”谢昭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吓出我一身冷汗。

  “三姐?”

  谢昭珂的笑容秀丽明媚,比太阳还刺眼。她的丫鬟宝瓶跟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套衣裙。谢昭珂将它抖开来,我眼睛一亮。

  藕荷色的面料上用银线精心绣绘着蔓藤,丝丝缠绕,天青色的丝线勾勒出青藤的嫩芽,圆润光洁的珍珠和钻石点缀其间,璀璨生辉。整条裙子如裁云细水,流光温玉,雅而不素,贵而不艳,宛如天成。

  云香已先我赞叹出来:“好漂亮的裙子。”

  谢昭珂友爱地对我笑道:“这可是咱们的外祖母东皖王妃送我的十六岁礼。姐姐我一直舍不得穿,如今拿来送给妹妹,希望妹妹穿着,给皇后娘娘一个好印象,也给咱们谢家争光。”

  争光?我自打十四岁的时候在百米赛跑时为班级争过光后,就再也没有为谁争过光。

  我推辞:“三姐,我这模样身材,穿着衣服太糟蹋了。”

  谢昭珂捂着嘴:“那怎么会呢?妹妹是越长越有姨娘的模样了,过几年,绝对是个不输我的大美人儿。”

  云香单纯,也兴奋地催促:“快穿上吧。多漂亮啊!”

  谢昭珂的目光又要开始杀人了,我还能拒绝吗?

  于是我不但穿上了那件意大利名家手工制作级别的礼服,还由谢昭珂亲自精心地给我化上了时下最流行的什么秋红妆,然后插满了一头金银珠宝。

  云香捧着镜子站在我面前,激动地结巴:“小…………好好好……好漂亮!!”

  我说是,多亏三姐化腐朽为神奇。

  谢昭珂高深的笑容里有着满意和嫉妒。我看了看她,突然觉得她其实活得很累,又很可怜。

  我狠瞪他。

  他却咧嘴笑了:“好漂亮!”

  我脸一红。

  他又凑过来:“感觉怎么样?”

  我说实话:“头发好重啊!”

  谢昭瑛大笑。

  车行大概半个多时辰就进了宫。我们全体下来,换乘宫内的轿子,然后又山路十八弯地走了好久,才终于到达皇后宴客的地方。

  我四下张望。青石板铺地,高大粗壮的朱红柱子耸立阶上,高檐斗角,雕梁画栋,鸟语花香,仙乐飘渺,最主要的是,还有相貌英俊身材挺拔的侍卫哥哥们站在一旁。

  我满心欢喜:这里真是天堂。

  谢昭珂拉着走神的我同众人一起朝着一个贵妇跪了下去。捏妇声音和蔼地请大家起来。

  我这才看清赵皇后。

  口碑这么不好的皇后,却有一张圆圆的老好人脸,笑起来还有一个酒窝,居然有点像我娘单位里的一个阿姨。赵皇后年轻时必然也是个绝色美人,只是如今年华老去,又兼有点发体,很难看到什么昔日的影子,只留一双眼睛依旧清澈,目光犀利。

  皇后身边站着身着浅绿女官服、钗佩玲珑的美貌女子,是秦翡华。几月不见,她似乎瘦了些,不知多少个夜晚对着白海棠泣血,这份憔悴让她更是美得宛如嫡仙。

  她的情哥哥谢昭瑛就站在下方,她却看着前方,视若无睹。我再看谢昭瑛,他也恭顺地低着头,神色如常。两人真怪。

  赵皇后说:“各家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聚在一起了。今日天气好,厨子又学了几道江南菜,我便把各位老兄弟老姐妹请过来,聊聊家常说说话,也让这些孩子彼此认识一下。”

  我笑,莫非真是相亲大会。

  谢昭瑛就坐我旁爆静静吃茶。我悄声问:“还好吗?”

  他假装没有听到。

  我不大放心:“伤口才开始结疤,别喝酒。”

  赵皇后的声音忽然又冒了起来:“什么?谢家四姑娘也来了?在哪里?”

  我一惊,谢昭瑛在我背后推了一把,我踉跄几步就已经站到了场子中间。

  所有人都盯住我,我傻愣愣地看看左爆又看看右爆之前教我的那些宫廷礼节早忘得个精光。谢昭珂在旁边使劲冲我使眼色,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我才大悟,跪下来给皇后行礼。

  赵皇后是个外交家,睁着眼睛说瞎话:“谢夫人可真有福气,两个姑娘都那么漂亮。这四姑娘简直是个玉人儿,娇柔娴雅,出尘脱俗啊。”

  谢夫人的老脸都红了,恐慌到:“小女不敏,担不起娘娘的夸奖。”

  赵皇后的目光一转,道:“你家的昭瑛呢?我都好多年没见着他了。”

  谢昭瑛放下茶杯,优雅从容地走了上来,向皇后行礼请安。动作自然,如行云流水,丝毫看不出才受了重伤。

  赵皇后盯住他笑:“几年不见,这般高大俊朗了,真不知道惹得多少姑娘掉眼泪。我还记得你小时候,顽皮得不得了,总是作弄宫女,弄些蛤蟆青虫什么的去吓唬她们。”

  谢昭瑛苦笑:“惭愧惭愧。让娘娘见笑了。”

  赵皇后又道:“我还记得,你同阿暄长得可像了。一次阿暄闯祸烧了夫子的书,还是你来替他顶的罪。那次可让先帝罚抄了好几天的书呢!”

  阿暄是谁?

  谢昭瑛一脸愧色:“小时候不懂事,给娘娘添了许多麻烦。”

  赵皇后一副担忧的长辈模样:“后来阿暄去了西遥城,山高路远,那里偏僻又寒冷,真是委屈他。他好多年不曾回来,也不知道过得怎么样了。”

  谢昭瑛竟然也一脸木讷的表情,说:“小民也挺挂念燕王的。不过自他成亲后,我们俩就断了联系。唉,想必也是殿下觉得小民空长年岁,无所事事,不乐与小民来往了。”

  “是吗?”赵皇后盯着谢昭瑛,不冷不热地说,“阿暄这孩子的确聪明伶俐,他母亲去世早,皇上最是疼爱这个小弟弟。以前虽然顽皮了些,可他现在多出息,带兵打仗,守卫北疆。先帝在天有灵,不知该多欣慰。”

  谢昭瑛也附和着没心没肺地笑。于是大家都跟着笑,像是在看一场情景喜剧。

  然后,大家喝茶吃点心看歌舞。除了上来倒酒的小宫女冲着谢昭瑛羞赧一笑,其他的都很无聊。我吃饱了就干坐着,十分怀念我那间散发着药香的小屋子。

  忽然看到那日街上遇到的小白脸二皇子轻袍缓带地走了过来,给皇后行礼。

  我问谢昭瑛:“那是?”

  谢昭瑛点头:“二皇子萧栎。你看到坐皇后左边那个娘娘了吗?就是他亲娘李贤妃。”

  李贤妃容貌端庄,气质温和,看上去十分柔顺老实。

  不知萧栎和皇后说了什么,皇后连连点头微笑,然后高声道:“各位。趁着天色好,不如让年轻人们赛一场马球吧。”

  我张开嘴巴,把脸转向谢昭瑛。

  他没看我:“闭上嘴巴转过头去。”

  我说:“你可以装肚子痛!”

  “哦?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命都不要了?”我紧握拳。

  谢昭瑛笑:“不是还有你吗?”

  到了球场爆韩王孙拎着一根球棍跑了过来,招呼:“阿瑛,我们一队。”

  郁正勋牵着一匹毛色黑亮的高头大马走了过来,一贯地寡言少语,只冲我们点了点头。

  谢昭瑛一看到那匹马,立刻笑了:“玄麒?”

  马儿认得他,亲昵地凑过去蹭了蹭。我也还是第一次见到比我的人还高的马,连声赞美。

  谢昭瑛怜爱地抚摸着它的毛:“正勋,你将它照顾得很好。”

  郁正勋说:“我今天心血来潮骑他进宫,没想到刚好可让你骑着它打这场球。”

  那一头,已经换好衣服的萧栎骑在一匹皮毛发亮的栗色马上,正弯着腰,一脸殷切地同谢昭珂在说着什么。谢昭珂听后微笑点头,然后解下了发上的绸带,为他系在腰结上。

  谢昭瑛也换了一身紫红色短装,裁减利落的衣服衬得他身体更加修长挺拔。

  我担忧,劝他:“不用那么拼命,让他们赢就是。”

  谢昭瑛伸出手来,捏了捏我的脸:“对你哥哥这么没信心?”

  我叫疼:“我是担心你毒发,又要把你扎成刺猬!”

  谢昭瑛笑,把我的脸揉得生痛。

  锣鼓声响,旌旗飘扬。

  谢昭瑛松开我,翻身上马。他在马背上轻微一晃,我的指甲一下掐进了肉里。

  他缓了一口气,笑得意气风发:“妹子,把你的绸带给哥哥系上。”

  我解下一根青色发带,学着谢昭珂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给他系在腰间。

  谢昭瑛一笑:“第一球是为你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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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世有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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