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再清晰不过的一句话,令季莨萋仿佛有种岁月轮回的感觉,前世,季靥画不也是对自己这么说过,随即没过多久,她的脸,就被她给毁了。
指尖掐了掐手心,季莨萋温柔一笑,“你是……二姐姐?”语气里,是惊艳,也是吃惊。
季靥画似乎很满意她的表情,淡淡的垂了垂眸,亲热的道,“是,我是你二姐姐,早便听母亲说你今日回来,却没料到这么早。”
“二姐姐,与这小贱人说这么多干什么?”季云雀似乎很不满季靥画对季莨萋一副亲热的样子,立刻凑过来挽住季靥画的胳膊,双目圆瞪的瞅着季莨萋,鄙夷不屑的道,“不就是个小野种,外面叫花子一抓一大把。”
“三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季靥画娇嗔的拍了拍季云雀的手,又对季莨萋嫣然一笑,抱歉的道,“五妹妹不要介意,三妹妹向来比较心直口快。”
心直口快?
季莨萋一笑,嘴角适度的勾着,“我怎么会与三姐姐计较,无知的人,自然都是心直口快的。”
“你说谁无知?”季云雀没料到这贱丫头竟敢当众说她无知,顿时差点跳了起来,放开季靥画的胳膊,就要冲过来打季莨萋。
季莨萋顺势往旁边一闪,盯着季靥画唇瓣勾起,笑着道,“二姐姐就不拦着?三姐姐要伤我,二姐姐却袖手旁观,传出去,别人还说是二姐姐不顾念姐妹之情呢。”
季靥画一愣,清美的眸子当即狠狠一眯,却只是一瞬,就反应过来,转头对身边看热闹的丫鬟们道,“还不将三小姐拦下,都是一家人,可不要伤了和气。”
丫鬟们受了指示,立刻将季云雀拉住,季云雀很不服气,又听到这小贱种居然威胁季靥画拦住自己,顿时更是恶向胆边生,“你这个小贱人,你太不要脸了,你居然这么跟二姐姐说话,怎么?才进府第一天就分不清主次了?我今日若不教训你,保不住你以后会怎么狂妄……你们放开我。”说话间,一个挣脱,竟然就扯开了身边的丫鬟们,然后她一个箭步就冲上来又要抓季莨萋。
在季云雀挣脱钳制的那一刻,季莨萋清晰的看到季靥画唇瓣勾起一道笑痕,虽然很浅,但是却那么熟悉,那是准备看好戏的笑容。
她的好戏,可不是那么容易看的。
季莨萋微微一笑,步子一快,直接跑到了季靥画身后,揪着她的衣服,可怜兮兮的道,“二姐姐,我好害怕啊。”
话音还没落,季云雀就冲了过来,看时机正好,季莨萋往旁边一让,季云雀扑过来时,不小心踩到了季靥画的衣角,季靥画神色一变,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往后面顺势一仰,再反应过来时,就见季云雀既然扑了上来,电光火石间,两人一同跌到地上,昨夜下了雨,湖畔边全是污泥,两人撞成一团,衣服顿时脏了不说,季靥画的发簪也从头上滑落,掉进了附近的草丛里。
“啊……”
尖叫声顿时响起,却只有一声,是季云雀叫出来的,而季靥画根本没有机会说话,因为她的头刚好磕到湖畔边的石头上,脑袋一偏,晕了过去。
“天啊,二小姐,三小姐……”
丫鬟们立刻手忙脚乱的将季云雀扶起来,再定睛一看,季靥画居然晕了过去,下人们只觉得顿时头晕眼花,四肢僵硬,那么可是二小姐,夫人和老爷当成宝贝疙瘩的二小姐,居然被撞晕了,天啊,这要是让夫人老爷知道了,还不知道多少人又要因此遭殃了。
下人们几乎是蜂拥的将季靥画扶起来,又是呼唤,又是尖叫,无数人大喊着“快找大夫,快找大夫……”
季云雀也愣住了,她呆呆的站在原地,目瞪口呆的看着季靥画紧闭双眼的摸样,一时竟什么反应也没有了。
就在这时,耳边一道惊叫声骤然响起,“三姐姐,你居然把二姐姐撞晕了?”
季云雀瞳孔一张,转头惊诧的看着叫喊的人,一双苍白的小脸,刚好对上季莨萋水润清澈的瞳眸,她心头一跳,急忙否认,“不是我,不是我,是你,是你拉她我才……”
“你才什么?你才撞她?三姐姐,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抓不到我,也不能拿二姐姐出气啊,二姐姐这么瘦弱纤细,你若是要打我,要伤我,我站在这里任你打,任你伤,这总好了吧?!”说到最后,季莨萋已是满脸愤慨,小脸涨红,像是极为心疼季靥画。
季云雀眼珠乱转,顿时说不出话来,她本就不是聪明的人,这会儿又心慌意乱,深怕季靥画真的出事,因此被季莨萋一阵指控,她顿时便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难道……真的都怪她吗?
不是的,她明明只是想收拾一下这个狂妄得意的臭丫头,她没有想伤季靥画。
想到这里,她突然眼睛一红,瞪着季莨萋怒喝道,“我知道了,是你,你使计害我,你这个贱人,你居然胆敢设计我。”说着,整个人又要冲上来。
这次季莨萋看了眼身后的两个丫鬟,小巧和灵竹立刻会意,两人几乎同时冲上来拉住季云雀,嘴里嚷嚷的喊道,“三小姐,三小姐您冷静一点,二小姐还在昏迷呢,救人要紧,救人要紧啊。”
可季云雀哪里肯听,她现在只想抓住季莨萋,然后命人狠狠的打死她,在丢到湖里喂鱼,她现在,可谓恨透了这个贱丫头。
“这是怎么回事?闹什么闹?”一阵威严雄厚的震喝倏地响起。
原本还乱七八糟的众人偏头一看,顿时心头一惊,急忙静默下来,季云雀看到来人也是猛的一颤,心里顿时惊恐得不得了,急忙先下手为强的告状,“父亲,父亲您可来了,这个小贱人,她把二姐姐害晕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镇国公季呈,听到自己的宝贝女儿被害晕了,他脸色顿时一变,鹰锐的视线下意识的射向季云雀所指的“凶手”,可视线在季莨萋身上扫了几圈,他眼神却越来越狐疑,这人是谁?怎么进府的?为什么要伤靥画?
见到季呈那如同看陌生人一般看着自己,季莨萋自嘲的笑笑,正要开口,却突然看见季呈后面慢慢露出个人影,那人一袭苍紫色云锦衫子,腰间绑着一根佛头青龙凤纹绅带,一头墨发顺在身后,鹰隼般的黑眸里点点星辰折耀,他身形高大,气质若山,整个人看来俊美刚毅,浑身蕴含着一种说不出的贵气风采。
司苍序!
清眸微微眯起,季莨萋心头冷笑,没想到回府的第一天,惊喜竟然这么多,三皇子司苍序,竟然会遇到他。
司苍序,司苍宇最好的兄弟,两人的母妃未进宫前便是亲如姐妹的手帕交,进宫后更先后怀孕,皆都诞下麟儿,两人关系便更好了,也因此两个孩子也是从小一起长大,比别的兄弟感情都要深厚。可自从爆出司苍宇的母妃良妃家族叛乱后,良妃被族人牵连抄斩,司苍宇本来也难逃一死,可司苍序的母妃柔妃殿前求情,声泪俱下的请求皇上放过年仅幼年的五皇子,说得悲恸感人,最后连皇后都开口帮忙求饶,皇上这才免了司苍宇一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上还是废黜了司苍宇的所有实权,司苍宇不仅没有继承皇位的机会,甚至连封王、为官都不许,皇上这是要杜绝司苍宇任何有机会造反的一切可能。
只可惜,皇上如此虎视眈眈,到最后司苍宇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了皇位,而且,其中司苍宇的大多兵马,居然都是来自于司苍序,只是和季莨萋的结局差不多,司苍序的结局,也并不好受,被好兄弟利用完,虽说没死,但发配边疆也算是活受罪。
记忆收回,季莨萋颇为嘲讽的瞅了司苍序一眼,却正好对上其冷漠刚硬的眸子,她淡淡的的移开视线,对着盛怒的季呈福了福身,满脸无辜,“父亲,我没有害二姐姐。”
一句父亲,唤得季呈嘴角一抽,他不信的在季莨萋脸上看了好几圈,这才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问,“你就是季莨萋?”那吃惊的摸样,还真是说不出的好笑。
这段父女重逢,还真是感人肺腑啊,足足十二年,做父亲的连自己的女儿长什么摸样都不知道。
“父亲,你别听她狡辩,二姐姐就是她弄伤的,不信你问他们。”季云雀立刻大叫,边说,眼尾还边轻蔑的瞪着季莨萋。
四周的丫鬟们顿时面面相觑,可又不敢忤逆三小姐的命令,只能纷纷点头,小声气的道,“是,奴婢们看到了,是五小姐……”
“是,是五小姐挑起事端,才害得二小姐受伤的。”
“是啊,二小姐本来只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可是五小姐突然跑过来……”
这些丫头的话倒都是真的,只是隐瞒了最重要,也最关键的部分罢了。
季莨萋好笑的看着一切,唇瓣一朵笑花绽开,这朵笑花稍纵即逝,别人没看见,可一直静观其变的司苍序却看见了,他眉毛一挑,眼神微微眯起。
季云雀得意一笑,在季府,她虽说是庶女,可好歹也是个主子,她的生母蓝姨娘又是父亲的爱妾,这些丫鬟怎么可能得罪她。况且这件事本来就是季莨萋引起的,谁要这个小贱人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季国公,看来今日你有的忙了。”清朗的声音淡淡响起,后面的司苍序慢慢步上来,他英朗俊美的容貌立刻引得在场不少丫鬟面泛红光,就连季云雀也几乎是立刻变换脸色,目含秋波的看向司苍序,眉眼里掩盖不住的欣喜。
“三皇子,你来了!”季云雀兴奋的唤道,可一垂头,又看到自己全身上下满是污泥,她立刻紧咬唇瓣,怨愤的又瞪向季莨萋。可恶,这个贱丫头竟然害她在三皇子面前丢脸,她真想杀了这个死丫头。
“三皇子,这可真是……让您见笑了……”季呈窘迫的说着,说完还怨恨的瞥了季莨萋一眼,暗道这个臭丫头十多年没回来,一回来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来,真是扫把星。
“家事为重,季国公,先处理眼下的情况吧。”司苍序清冷的说,冷漠的目光先看了眼被丫鬟们护在怀里,双目紧闭的季靥画,又看了眼立一旁的季莨萋,如今所有人都指控她伤人,这小女娃却垂着头抿着嘴浅笑,她在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似乎注意到司苍序的目光,季莨萋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转而收回目光,对着季呈道,“父亲,我真是的没有伤害二姐姐。”她清亮的声音里夹杂着点点娇柔,“二姐姐人这么好,我怎么可能伤害她,方才分明是三姐姐不知为何要打我,我一时胆怯,躲到了二姐姐身后,二姐姐为了保护我,硬生生替我挡了一下,这才被三姐姐撞到在地的,不信的话,等二姐姐醒了,父亲可亲自问她。”她有条不紊的说道,恬静的小脸上,并没有半点慌乱。
“胡说,你胡说八道!”季云雀气得几乎跳起脚来。
季莨萋却柔柔的看着她,狐疑的问,“三姐姐是说,二姐姐不是那样舍生取义,顾及姐妹之情为我挡灾的人?”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季云雀噎得一张脸通红,慌忙的道,“二姐姐当然很好,可是方才明明是因为你……”
“因为我?”季莨萋小巧的眉头皱了起来,“又不是我撞的二姐姐,为什么是因为我?方才三姐姐问过这些下人,那我也来问问他们……你们,看见我撞倒二姐姐吗?”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全都缄默不语。
季莨萋一笑,继续问,“那你们可看见三姐姐要打我,我躲在二姐姐背后,二姐姐为了保护我,替我挡下三姐姐,却被三姐姐撞翻倒地了?”
下人们顿时觉得压力好大,一群人面面相觑,最后二小姐的贴身婢女喜鹊咬着唇大声道,“是,奴婢是看见我们二小姐为了保护五小姐,才受伤的。”她是二小姐的丫鬟,自然要为二小姐说话,二小姐如今昏倒了,还在三皇子面前露出这么狼狈的摸样,二小姐醒来要是知道了,还不气得拿她出气,可她若是帮二小姐挽回一个“爱护妹妹”的美名,那保不准二小姐一高兴,就不打她了。
这种想法的显然不止不止喜鹊一个,季靥画房里的几个丫鬟听见有人打了头阵,也急忙争先恐后的道,“是,我们都看见了,二小姐的确是为了保护五小姐……”
“是啊是啊,老爷您可要明察秋毫啊,我们二小姐素来是最仁慈和善的,今日路过花园,看到三小姐和五小姐有点矛盾,便过来当和事老,没想到却招到这个无妄之灾。”
“没错没错,我们二小姐太无辜了。”
越来越多的人说话,季呈的脸色也越来越青,而季云雀,则是气得几乎吐血,这些丫鬟,一个个都是怎么了?她才是季府的三小姐,为什么他们要帮着这个贱丫头说话,这个贱丫头给他们什么好处了?
她显然还没搞懂,季莨萋只是不知不觉的把自己与季靥画绑在了一起,这些丫鬟不是帮她,而是帮季靥画。
季莨萋看时机差不多了,摆了摆手,示意众人闭嘴,而她慢慢走到季呈面前,福身道,“父亲,虽说二姐姐是为了保护女儿,但此事女儿也难辞其咎,只是方才三姐姐一见到我,就骂我野种什么的,我是父亲的女儿,三姐姐这样骂我,不是间接的也骂了父亲吗?我一时气不过,便与她拌了几下嘴,是女儿糊涂了,姐妹之间本就该和睦,女儿任性在先,连累二姐姐受难在后,还请父亲责罚。”
“你这个贱人,你本来就是野种,你这个小叫花子……”季云雀张嘴就吼,可还没骂完,突然赶到一道劲风袭来,接着,季呈的巴掌已经落下来,直直的打在她的右脸上,她白净的脸上,当即呈现五道鲜红的手指印。
“父亲……”她不可置信的望着父亲。
“蓝姨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吗?半点礼仪都没有,当着三皇子的面,你不要脸,我季家还要脸!”季呈重重一喝,转头冷声吩咐,“来人,将三小姐带回房里,禁足半月,以儆效尤!”
“父亲,我没错,为什么要罚我?明明是这个贱丫头……”季云雀红着眼睛,还想辩驳。
季呈已经黑着脸,大手一挥,怒气冲冲的催促,“还不把她带走,快点带走。”
下人们不敢耽误,一群人急忙拖着季云雀的身子,将她带走。
季呈又心疼的看了眼昏迷未醒的季靥画,心疼的道,“将二小姐送回房去,大夫还没来吗?”
其中一个下人忙道,“回老爷,已经去请了,估计快来了。”
季呈沉下脸,盯着季靥画小巧的脸,眉头紧紧的蹙着。
司苍序慢慢的走上来,他从季莨萋身边擦身而过时,冷漠的视线扫了她一眼,却见季莨萋看都没看自己,他微微皱眉,随即才对着季呈道,“季国公,拿我的帖子去太医院请御医吧,季二小姐金枝玉叶,可别耽误了。”
“这……那就多谢三皇子了。”季呈本还想拒绝一下,可看到女儿羸弱的小脸,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立刻吩咐随身的小厮拿着三皇子的名字,去太医院请人了。
待吩咐完,他转头之际,看到身后还站着个矮小纤瘦的人影,他微微蹙眉,对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儿,他其实怨多于爱,当年因为那个外室,他与秦氏还间隙了好久,秦家那段时间对他的态度也格外严厉,如今时过境迁,好不容易一切都过去了,这丫头却突然回来了,虽说是为了他的官声,但是想起来,心里还是有一道疤,擦也擦不掉。
他看着季莨萋,不冷不热的道,“虽说靥画是被云雀撞伤的,但你也不是没有责任,念你初次进府,不懂规矩,这次就饶过你,我不希望再有下次。”
冷漠的口气,夹着指责。季莨萋微微颔首,恬静乖巧的道,“是,女儿知道了,劳累父亲操心了。”
“嗯。”看她这么乖顺,认错态度也好,季呈叹了口气,挥挥手,“行了,你也回去吧,你在汝城长大,规矩懂得不多,我会知会你母亲,让她好好教导你。”
“是。”她淡淡的点头,“那女儿告退。”
四香园里,大夫人刚刚送走了二夫人,季恬羽正在给她捶腿,外面丫鬟突然来报,“夫人,二小姐,二小姐出事了。”
秦氏顿时一惊,半个身子当即立了起来,“出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
那丫鬟颤颤巍巍的道,“二小姐头撞到了石头,现在还昏迷不醒着,这会儿老爷与三皇子正送小姐回房呢。”
“昏迷不醒?”秦氏只觉得眼前一花,差点晕过去,季靥画是她的命根子,她这一生就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大女儿已经嫁做人妇,大儿子又在外游学,常年不在家中,现在她身边就只有一个二女儿了,平日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撞到石头呢?
她急忙要下床,杨妈妈连忙上来帮她穿鞋,季恬羽在一旁柔声安慰道,“母亲不要担心,二姐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而且不是还有父亲和三皇子在吗?”
“到底怎么回事?”秦氏喝问那丫鬟。
丫鬟急忙道,“听说是三小姐与那位新回府的五小姐一言不合吵起来了,二小姐路过劝架,结果被三小姐撞翻在地。”
“云雀?”秦氏皱了皱眉,脸色登时一片阴霾,“你说还有五小姐?”
丫鬟点点头,“是,听说好像是三小姐骂了五小姐,还追着要打五小姐,五小姐慌忙下躲到二小姐身后,二小姐为了救五小姐,所以才受伤。”
靥画会救那个野种?秦氏凤眸眯紧,保养得宜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此时杨妈妈已经为她穿好了鞋,还披上了外衣,秦氏当即起身,风风火火的往外走,一路向季靥画的暖月院走去。
季莨萋在翠桃的带领下,很快到了帘朗阁,进了内院,看到简朴的房间,干净的桌椅,床上铺的是普通的棉絮,被子也是普通的被子,屋子里的架子上,一样摆饰都没有。
简而言之,就是个老旧乏陈的空屋子。
要不是这院子大点,还真看不出来是给小姐住的。
这时,外头进来三个丫鬟,翠桃笑着道,“五小姐,这都是夫人为您安排的人,你们几个,还不上来见过五小姐。”
那三个丫鬟走了上来,表情淡淡的瞥了眼坐在桌前的季莨萋,挨着道,“奴婢冷梅,见过五小姐。”
“奴婢湘莲……”
“奴婢倩儿……”
季莨萋温和的目光在三人之间扫了两圈,心里便有数,她勾起唇角,柔柔的道,“嗯,起来吧。”说着,又转头对翠桃道,“替我谢谢母亲,这三个人我很满意。”
翠桃眼底掠过一丝冷讽,却还是微笑着点头,“是,奴婢会将五小姐的话带到的。”就是不知道夫人想不想听了,方才花园的事,这会儿夫人怕是收到风声了,二小姐可是夫人的宝贝疙瘩,今日却因为这个五小姐而受伤了,她真想知道夫人会怎么收拾五小姐,这个五小姐也太没眼力见了,一来就跟三小姐闹上,还连累二小姐,到底是乡下地方养大的,愚不可及,痴傻蠢笨。
待翠桃走了,季莨萋便对三个丫鬟道,“既然夫人将你们赐给我了,你们就是我的人了,往后屋子里的事,都由小巧做主,你们听她的吩咐即可。”
小巧吃惊的望着季莨萋,有些无措,“这……小姐……我……”她就是一个粗使丫头,哪里懂什么调配人手,而且眼前三位姐姐看起来盛气凌人的,还穿着绫罗的衣服,她哪里敢调配她们。
“怎么?做不到?”季莨萋无视小巧筹措的表情,清冷的问。
小巧一愣,对上季莨萋清澈的瞳眸,两两对视好久,她才一咬牙,狠狠的点了点头,“奴婢……奴婢可以。”
季莨萋一笑,满意的点点头,正想叫几人先出去,那个叫冷梅的丫鬟却突然开口,“五小姐,我们是夫人亲自委派过来的,夫人说了,往后帘朗阁的事,我们要帮着五小姐好好整理,我们可能没办法听从这位姑娘的调配。”
冷梅说完,伸手拢了拢自己的衣领,一抬手,手腕上的翠玉桌子边显露出来,绿油油的衬着她洁白的皓腕,显得好看极了,却也显示了她尊贵不凡的身份。
“哦,不能听从调配,这是什么意思?”季莨萋清亮的瞳眸微微一动,眼底掠过一丝兴味。
冷梅皱眉看她一眼,不知道这位五小姐是真听不懂,还是假不听不懂,不过没关系,她就说清楚好了,“夫人说了,我过来就升成一等丫鬟,这帘朗阁的事,由我统配。”
“只有一等丫鬟才能统配吗?”季莨萋眼眸一转,这次是问向湘莲和倩儿。
湘莲颇为高傲的点了点头,表情十分冷漠,“五小姐不知道吗?当然是只有一等丫鬟才能统配一个院子的下人。”
季莨萋脑袋一歪,又看向倩儿,“那是一等丫鬟大,还是小姐大?”
倩儿一愣,皱着眉看向另外两人,三人面面相觑一会儿,最后冷梅站了出来,“五小姐,你这话……”
“我没问你。”季莨萋冷冷打断她的话,继续看向倩儿,“我问你,倩儿,你说,一等丫鬟大,还是小姐大?”
倩儿脸上的表情渐渐青黑,她看了看冷梅,最终回过头,一咬牙,绷着脸道,“自然是小姐大。”
“嗯。”季莨萋可爱的点点了头,稚嫩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悠然,“既然是小姐大,那我下令让小巧调配你们,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呢?”
“可是五小姐……”冷梅再次出声,不屑的目光斜斜的瞪着小巧,“她一个汝城来的土丫头,我们可是从小就在季府做事的,府中的规矩,不是一等丫鬟,没有支配一院下人的权力!”
冷梅说得斩钉截铁,季莨萋笑了笑,口气依旧温和如初,“哦,是吗?那我现在就升小巧为一等丫鬟,授权她处管帘朗大小事务,这样,没问题了吧?”
“五小姐!”冷梅几乎大叫,另外两个丫鬟也差点跳起来,“五小姐,这不合规矩,季府的下人等级明确,都是从三等丫鬟做起来的,哪有一进府就是一等丫鬟的?既然没有一进府就是一等丫鬟的,那自然也不可能有一等丫鬟屈居三等丫鬟手下的事。”冷梅说得面红耳赤,这个五小姐还真当季府是什么随随便便的地方了,这里规矩严明,可不是她这种乡下来的阿猫阿狗都能造反的地方。
“哦,是这样吗?小巧只能是三等丫鬟,三等丫鬟不能调配一等丫鬟……”季莨萋倒是觉得有些好笑了,她伸手拿过桌上的白瓷杯,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口气依旧如初的悠然,“既然如此,那本小姐现在就将你们三个统统降为三等丫鬟,这样就平等了,对不对?”她轻柔的挑挑眉,倾城的小脸一派优雅。
冷梅三人几乎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呲目欲裂,“五小姐……我们可是夫人的人。”
“夫人?”季莨萋呵呵一笑,笑意却并不达眼底,她看着三人,清凉的眸光潋滟风华,“夫人的人?那你为什么在帘朗阁?告诉你,夫人已经把你们给我了,那你们就是我的人,季府有季府的规矩,帘朗阁也有我帘朗阁的规矩,我的规矩只有一条——主子有命,奴才听命!懂?!”
冷梅狠狠的看着她,张嘴还想争辩,湘莲和倩儿一左一右连忙将她拉住,倩儿急忙道,“五小姐,奴婢代冷梅姐姐向您请罪,冷梅姐姐一直是夫人身边得力的,突然被调来帘朗阁,难免有些不适,奴婢们会开解她的,关于您刚才说的事,小巧姐姐看着就是个灵巧的,五小姐将她升为一等丫鬟也是情理之中,奴婢们一定会好好听从小巧姐姐的调令,不过我们的等级,是夫人那边……”
“这件事我会与母亲说,你们下去吧。”季莨萋冷冷的打断倩儿接下来的话,不给她半点机会要回等级的机会。三等丫鬟的俸禄,和一等丫鬟的俸禄,那可是截然不同的。
倩儿虽然不服,但想到面前这位毕竟也是小姐,就算是在乡下长大的,身份也在那儿摆着,三人互相看了看,最后还是咬着牙咽着血退了出去。
人一走,小巧便担忧的道,“小姐,我怕是……做不来吧。那三位,看起来都不是好相与的。”
“没有谁是好相与的。”季莨萋淡淡的扫她一眼,稚嫩的声音里透着寒气,“如果连这点信心都没有,趁早给我回去,我本就不想带你来京都,是你非要跟上来。”
小巧脸色一白,埋着脑袋只觉得分外委屈,季莨萋却看也不看她,直接站起身来,唤道,“灵竹,跟我进来。”
十二岁的灵竹看了眼小巧,急忙匆匆跟着小姐进了内室。
外室,小巧站在原地良久,直到院外响起冷梅三人的争吵声,间或的还有一些讽刺小姐的话,她才握了握拳,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一般,大步走出去,走到门口冲外头三人厉喝一声,“吵什么吵?你们三个,去打几桶热水来,小姐一路劳累,要沐浴了。”
外头三人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三人的目光都像淬了毒般,狠狠的射着小巧。
小巧虽然心头恐惧,但还是鼓起勇气咬着牙道,“怎么?叫不动你们?小姐刚才说的话你们这么快就忘了?”
“你……”冷梅气得恨不得冲上来挠死小巧。
倩儿和湘莲连忙拉着她,对着小巧道了一句,“我们知道了。”便拖着冷梅往水井方向走去。
待三人走远了,小巧才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松了口气。不过远远地,她还是能听到那个冷梅在怨骂,她微微沉下脸,暗暗对自己发誓,她一定会成长,一定能保护小姐!一定!
内室的门帘旁,季莨萋微笑着收回满意的视线,转头对正在收拾行李的灵竹道,“灵竹,去替我找一件东西。”
***
暖月院内,季靥画悠悠转醒,一睁眼便看到了守在床边的母亲,她皱了皱眉,想起身,却发现后脑勺疼得厉害,她眯了眯眼,脑中记忆回笼,想到自己受伤的事,原本的苍白的脸上立刻蒙上一层乌黑的阴霾。
“小姐,小姐醒了。”丫鬟喜鹊及时发现,惊喜的大叫一声。
靠在床榻边的秦氏猛地被惊醒,睁眼一看,宝贝女儿正噙着双水灵的眸子看着自己,她的心当即柔成一片,心疼的抚着女儿头上的绷带,轻轻地问,“靥画,还疼吗?有没有头晕,有没有想吐?”
季靥画想要摇头,可头一动,便生生的一阵扯痛,她立刻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无辜的看着秦氏,“母亲,我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我也想问你怎么了?到底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被撞到的?到底是不是那个野种做的?”一想到女儿头上的伤和季莨萋那个野种有关系,秦氏便觉得喉咙里卡了一口血,吐不出来,咽不下去。那个外室本就是她一生的痛,没想到她的女儿也不是个好东西,才进府的第一天,就敢向她的女儿动手了,看来那支麝瑙镯子,还真是给对了。
一提到野种,季靥画才猛地回神,原本清美的眼眸登时眯了起来,“母亲,就是她,就是那个季莨萋,她突然跑到我身后,季云雀那头蛮牛也不看清楚,昏天黑地的就撞过来,母亲,我的头伤得重吗?脸呢?脸有事吗?”
看女儿那焦急的样子,秦氏连忙抓住她的手,宽慰道,“没事没事,脸好好地。”
“我不信,我要自己看。”季靥画深怕母亲是在哄骗她,急忙对喜鹊大喝道,“去拿镜子,快去拿镜子。”
喜鹊被她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一跳,二小姐虽说脾气大些,但向来都是注重形象的,她什么时候见过二小姐露出这种表情来。
喜鹊吓得连连后退,秦氏目含冷光的瞪她一眼,喝道,“还不去拿镜子。”
喜鹊忙哦了一声,快步跑去抱来铜镜,待看到镜中的自己依然美貌不减,皓齿蛾眉,季靥画这才松了口气,可随即又看到头上绑着的白色绷带,她的表情又厉了下来,“母亲,你可千万要替我做主,你看看那个贱丫头把我害成什么样了!”
秦氏自然也是一肚子怒气,她拍拍女儿手背,保证道,“放心,有母亲在,那丫头很快就会付出代价,今晚家宴,等着看好戏吧。”
家宴?!
季靥画看母亲自信满满的摸样,嘴角也跟着勾起一丝浅笑,好,她会等着看好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