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之间我拿捏不准季深的意思。
为什么他要把我带到这个小放映厅门口？又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话？
我逼自己在关键时刻不要露出任何破绽，然后装作认真思考过了的模样。
“……应该没有吧？”我下了结论。
我的目光和他有了一瞬间的对视，我没有任何的躲避。
季深轻轻颔首。我看不懂他此刻的意思。
“……想看个电影么？”他突然轻声问出声。
“啊？”纵然心里已经打了无数次的退堂鼓，我还是装作只是轻微诧异的模样，“这里能看电影么？”
“嗯。”他已经率先进去了，朝着我伸出手，“这是个小型的放映厅。”
里面没有开灯，反而是音控的银幕感应到了季深的脚步声，兀自亮了起来。
屏幕微弱的荧光在房间里泛起。它们还不足以打亮季深的西装，却是映出了他面部轮廓的微弱的线条。我能感觉到黑暗中他的目光就这样落在我的身上，瞳孔明亮，炯炯有神。
可我站在门外，不敢进去。
季深隔了一道门槛静静看着我。时间仿佛回到了那个我第一次误入了放映厅的下午。他在里面微微有些醉，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在公司，却独自待在黑暗的房间里。
他曾就那样轻而易举地认出了我黑暗中的身影。
这一次，我能笃定，我踏进去，也是必然的结局。
这大概就是季深在这样的时间点，非要执意带我来这里的原因。他在不断地试探我，用各种方法、各种时间地点的巧合。
“……我们……不是要去楼下吃饭么？”我试图转移话题，“听说楼下那家的牛排很不错。”
季深的手仍然停留在半空中，停留在我们中间。仿佛我不接下他的手，他就一直都会停顿在那里一般。
“那我们就叫个外卖，把牛排打包上来？”他轻轻侧过头，有些专注地注视着我，“……我们可以一边看电影，一边吃饭。”
果然是季深才能理所当然接下去的话。
“……可是……”我斟酌着用词，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我能感觉到季深的固执。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进这间放映厅呢？”我装作完全不解的模样，可心跳跳得厉害，心想，不会是在今天被拆穿吧？这也太突然了，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
“进来吧。”他的手停留在半空，催促着我。
我摇摇头，没有动。
我们莫名其妙就隔着一道门槛，在这个走廊上无声对峙了起来。
最终季深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有轻微的笑意：“……我不是坏人。”
我点点头。
“我知道。”
他停顿了一会儿，斟酌着说：“……虽然这样对你来说有一点突兀，但是……”
但是？
“……我心里一直有一种感觉，只是没办法确定下来，”他解释得很认真，“……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下？”
我不动声色，装作寻常。
“帮你什么？”
“进来。”他轻轻就下了命令，语气笃定，可却不让人觉得霸道，“……我想要的感觉，我大概能在黑暗中感觉到。”
我的余光瞟了一眼四周。已经是下班的时间点，大部分人都离开了公司。此刻走廊寂静，目测几个小时之内都不会有人路过。现在没有人能帮我，只有我自己不断地与男主角周旋。
“……我想我们之间有一点误会。你可能把我错认成了什么人吧？”我说得很大胆。
之前留下的蛛丝马迹太多，现在没办法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唯有破釜沉舟。
季深盯了我一会儿，忽然笑。
“……或许吧？”
他拉住了我的手臂，微微用力。
“那是一个我认识了很久……很久的女生，”他说，“我们之间一直在玩一个藏猫猫的游戏。换做她现在站在我面前，大概……大概会说出更多能镇得住我的谎话。”
他顿了一下。
“……搪塞也是这个游戏的规则一部分。我一直处于被动的负分，却……乐此不疲。”
剩下的话我已经来不及再说。季深的手机铃声突如其来地响起来，打破了我们之间原本的寂静。
他的指尖停留在向左滑的位置，大概是想挂掉电话，但是看到我此刻如释重负的表情，他眼里有过轻微笑意，揉了揉我的头发，改变了自己的主意。
“你好。”他接起电话，例行的语气。
不知道电话那端讲了什么，但在这两三分钟的时间里，季深的表情一直保持着不动的神情。他犹如一尊非常完美的几何雕塑，尤其在黑暗中，一半明亮一半阴影，衬得他的美有一些惊为天人的味道。
他挂下电话，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走廊的那端有脚步声传过来。季深并不惊讶。
但我却好奇在这样一个晚上，究竟会有谁千里迢迢过来找季深。我想过会不会是朴仁赫，但很快否认了自己这个念头。
最终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个陌生女人。她穿着厚厚的棉衣，一双棕色的雪地靴，腹部有明显的隆起。而跟在她身后的，却是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女生……
吴允儿。
一时间我们两个都诧异了。
“吴允儿？”
“森森？你怎么在这里？”
她想问我的话，我也同样想要问她。但最终她比我率先了解了眼前的局面，只是轻飘飘说了一句：“好巧啊。”
季深轻轻颔首，算做打过招呼了。
刚才那个电话，大概就是来自于她们的。对于站在吴允儿身边那个陌生女人，季深大概比我更了解她的身份。
“……这就是我在电话里和你提及过的人，”吴允儿静静为身旁的人做了介绍，“郑曼曼。”
一时之间我搞不清眼前的局面。
这个叫做郑曼曼的女生有着和我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身形，连头发也是长到肩膀，看上去质地柔软。唯一让我觉得刺眼的，是她隆起的腹部。她不由地让我想到，如果那个圣诞节的夜晚我平安无事，或许孩子也会和此刻她腹里的一样大了。
季深只是皱眉，轻声发问。
“……你说的人，就是她么？”
女孩长得很灵动，不算特别美，可清秀的面庞与身旁精致妆容的吴允儿站在一起，也丝毫都不逊色。我的心里忽然有不安的念头在涌动着，脑海里只有那一句“不是吧？”、“不是吧？”在反复地盘旋着。
“对，就是她。”吴允儿说，“本来她不打算过来见你的，我也一直帮她保留着这个秘密。但出于对孩子的考虑，我说服她还是把这件事情告诉你。”
什么？
我犹如晴天霹雳。
吴允儿这么说是什么意思？看着此刻的她，又看着她身旁身形和我神似的女孩……我不想承认我心里的那个猜测可能是真的。
“……你是不是一直把她当成我了啊？”吴允儿笑着自嘲，偏偏又把一切说得无比有说服力，“其实我心底一直都知道，只是隐瞒着没有告诉你。约你出来见面的手机号，其实就是郑曼曼的。我当时和她换了一部手机，就用了她用过的号码，没想到在那里翻出了你的短信。”
“……你知道的，像我这样的人，在她的手机号里看到了这样的短信，总是会想一些什么办法来接近你，”她说得风轻云淡，“……我选择的办法，就是取代她，成为你心仪的女人。”
外面的路灯已经亮了。隐约还能听到外面汽车的鸣笛声。
城市开始变得繁华，霓虹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光线打在走廊的地板上，无声地划分出了一道界限。
站在这边的，我和季深。
站在那边的，吴允儿和陌生女人。
我突然觉得难以接受。这一切都太过荒唐了。分明是我，吴允儿分明清晰地知道，那个人就是我。
“……你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么？”她曾这么说，‘“如果给我这个机会，我会迫不及待把你从你的位置上拉扯下来。”
可这一切都如此荒唐，如此站不住脚。她竟然选择了制造一个“新闺蜜”，选择了这样混淆视听的办法，把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挤在边缘位置。
在前一刻，我依然惯性地保护着自己的身份，千方百计在季深面前试图证明我“不是那个女孩”。但下一秒，立刻有人想要取代我的身份，像是直接在我脸上啪啪啪来了几个打脸的巴掌。
“证据呢？”季深掠过那个女孩，目光又回到了吴允儿的身上，静静开口。
“证明一件真实的事情是真实的，还需要什么证据吗？”吴允儿反问，“……你不觉得换做任何方法来验证，它都是可以站得住脚的么？”
面对这样笃定的自信，季深沉默了一会儿。
“……啊，对了，”吴允儿挑眉，“我知道你大概不会轻易就接受，所以回去调了监控。”
办公室的笔记本电脑上，画面循环播放着几个女生出入的画面。鼠标停在那个地方，反复在“暂停”和“播放”之间操作。
我认的出来，那是东方花都的酒店。时间显示在那天晚上，我和吴允儿一起进入大堂的时间。可原本我的位置，却意外变成了一个陌生女人。七点两个女生走进去，十二点吴允儿与另外几个男生一起出来，显然喝了一点酒。而那个“我”，却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看。”吴允儿把鼠标定在那里，“那天晚上和我一起过去的，就是郑曼曼。”
这一刻，我的指尖无比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