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只手探出被窝听手机,反应了好一会儿,这才想起来。
尼玛竟然是我昨天答应了陈景和他一起出来吃饭的事儿!
我火速爬起来,穿了衣服洗把脸,又从手机地图里找出了他所说的那家餐厅在哪里,慌慌张张就下楼打车过去。
到了那儿时间已经快要七点了。
等了我将近一个小时的陈景,看到我来,丝毫都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神色。
“我还以为你要放我鸽子了呢。”
他竟然还能笑得如沐春风,和我这么说。
我有点尴尬,打着哈哈,找着各种临出门之前一会儿“室友”要这样,一会儿“室友”要那样,以至于我耽误了今天的饭局的借口。
总之,简单粗暴,我迟到,都怪室友。反正我的三个室友都属于损人坑友的级别,他要是具体问起来是哪一个,我就直指“吴允儿”。
……总不能告诉他,昨天答应你纯属心不在焉,今天迟到,纯属忘记了这件事儿吧?
好在陈景并不追究,他甚至连个多余的原因都没有问,只是帮我拉开了椅子,然后又帮我递餐具,又把下面白色的方方正正的餐巾给垫在盘子下面,一路铺到我的膝盖处。
对了,说起来他选择的这家吃饭的地方,非常高档,隐藏在闹市区二十八层写字楼之高的其中一层。隐蔽得连个招牌都没有。电梯门叮咚一开,你就能看到明晃晃的招牌还有脚下的深红色的地毯。
我和陈景坐在靠窗的位置,人手一杯香槟。面前还有个似蜡烛又似蜡烛形状的电子灯的玩意儿,在一闪一闪发着多余的,哦不,是浪漫的微光。
“风景真好啊。”我闲聊着话题掩饰尴尬。
从这里能从二十楼看到小半个城市的景色。夜色和霓虹,还有每条路的交汇处,每辆车后面闪烁着的红色尾灯,映入眼帘,清晰无比。
一时之间,我都有一种好像在指点江山的错觉。
“你喜欢就好。”陈景这么和我说。
我笑笑。
和陈景的约会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纵然是已经红起来的新星,但他依然保持着绝佳的绅士风度与待人礼仪。这是一个让你觉得非常舒服的男人,连笑起来都像暖风拂面。更何况,还是一个有颜值有身材,又多金的男人。
可一想到我曾经和他那么近距离地“坦诚相见”过,就不知怎么感觉怪怪的。
最终八点我们就结束了这顿晚饭。上菜的速度非常缓慢,就和餐厅里回荡着的古典音乐的节奏一样。我甚至怀疑服务生的语调也是刻意放慢过的,为了迎合现在流行的这种“让时光慢下来”的文艺感。
可我吃得狼吞虎咽,与周遭的环境形成了一个强烈的反差。吃完没多久,我和陈景寒暄了一会儿,就开始频频看起了手表。
这是在催促着快点结束这场约会的意思。
结果陈景装傻。
他愣是表现得丝毫不明白我为什么要看手表的样子。或者说,他表现出了丝毫没有发现我在频频看手表的无辜感觉。
最终他又缠了我一个小时,九点的时候,我们终于分开。
路上他说送我回去。
我摆摆手说不用,但是他赖着不走,坚持要送我。
于是我搭他的车回出租屋。报地名的时候他还有点不相信,又多问了两遍。最终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他才确认下来。
他打着方向盘,没有再说什么别的多余的话。但我总觉得该说的都已经说的,他那句潜台词应该就是: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啊?
半小时后到我家。车子停在单元楼下,我解开安全带和他说谢谢。
旁边的陈景沉默了一会儿,看我是真的打算径直下车了,他叩击着方向盘,像是开玩笑一样问出一句:“……怎么,这么迫不及待赶人走?”
我愣了一下,打着哈哈。
“我哪敢啊?谁不知道陈先生日理万机,通告无数,这不是不想再占用您宝贵的时间了吗?”
陈景笑。
“陪你,怎么能算浪费时间呢?”
这种情话来的突如其来,我还有点不习惯。没有接话的空当他已经侧过身来盯着我:“……怎么,不请我上去坐坐吗?”
我几乎秒懂了他的意思。
果然男人永远是用下半身的利益思考的动物。之前所做的不过都是起粉饰作用的糖衣。
虽然陈景长得帅,也很会聊天,懂得讨女孩子的喜欢,但归纳起来,也无非是个“条件稍微好点”的男人。改变不了实质本质。
更何况我和他还是相识在一个非常暧昧的场所里,又曾那么无缝隙地贴近过对方。真要说是“纯纯”地在追求我,那么他身边演艺圈美女无数,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来。
“……还是改天吧,今天室友在家里。”我找着借口。
陈景“噢”了一声。
“那就一起见见你的室友吧。我喝杯咖啡打个招呼就下来,很快的。”
“……室友可能睡了,我不想惊动她。”
在对方这番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的措辞里,我保持着严格的警惕,不让对方跃过来一步。
陈景大概也察觉出来了。
“你在防着我,森森?”他说,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你不会以为我是对你别有企图吧?”
他笑笑,“我像是那样的男人吗?”
他说得非常真诚,还有点觉得我“多虑”的意思。
他现在想不想我不知道,但一旦让他踏进了家门,剩下的事情就不是由我控制的了。今天是我见这个男人的第二面,我还没这么心宽。
“……实在是因为家里不方便。屋子太乱,室友又睡了,”我保持着三分的距离,语气中也透出一股子强硬的拒绝来,“……不然改天再约?我回请你。”
陈景也没有再过多地纠缠下去。
他适时地选择了妥协,然后在夜色中和我说了一声晚安。
我转身上楼。
上台阶的时候,我心里忽然有些感慨。
我想起了朴仁赫。
他曾经也是那么厚颜无耻非要跟着我上楼。上了楼又厚颜无耻非要进屋。进了屋又赖着不肯走,非要在房间里过上一夜。
我遇过许多很讲分寸的男人。他们有自己的社会地位,有每件事物的衡量价值。一旦被拒绝,他们也不会过多纠缠,进一步退一步都能保得全身,下次见面还能再是朋友。
可我印象中还有一个半夜敲门震天响,你不开门他就不停止的男人。你拒绝不了他进门,也拒绝不了他纠缠你。每件事情他都做得一点退路也没有。如果做不成恋人,恐怕此生不用再相见。
但偏偏,心里在想什么,那个事物就会越频繁地出现在你的视野当中。
我这么慢悠悠地想着,然后走上楼梯,一个转角,就看到有个黑影正蹲守在我的防盗门门口,俨然一块巨大的阴影。
这一次,我已经见惯世面了许多,没有再表现出一惊一乍的尖叫。
“朴仁赫?”
我试探着问。
得到对方一声闷闷不乐的:“……嗯。”
昨天晚上他还甩开我离开那个房间,一身西装,佯装很霸道总裁的样子。今天忽然又一身套头衫加大兜帽,变回了一只流浪小狗一般蹲在我家门口。
“你怎么来了?”我问他。
“我不能来么?”他反问。
我耐耐心心和他纠缠。
“……至少别人不会选择一个这么突兀的时间点,再搭配上这种‘爱得深沉’的坐姿……”
他笑。
“怎么,怕我撞到你和那个三流小男星约会啊?”
竟然是戳穿得这么……精准又直接。
我不由地理亏。
“你看到了?”
他把大兜帽拿下去,揉了揉自己的一头小碎发,像是在掸鸡毛掸子一样。
“……我想不看到都难。快请我进屋,我冻死了。”
我让他进了屋。
“大冬天的晚上,你穿个单片,是想裸奔吗?”
上一次他给我留了许多难堪,最终好像还是以我们的争吵作为结束,可这次见面,看到他像只流浪狗一样蹲在门口,我竟然就又顺理成章地,想收养进屋了。三两句掰扯下来,我们又变成了那种可以一言就能和好的朋友。
我一边数落他,一边点开了客厅的灯。可是按了好几次都没有按起来,我心生不妙,又转到厨房开灯,也没有,转到卫生间,也行不通。
我这时才隐约地猜测:“……不会又是停电了吧?”
第一反应拿出手机给室友打电话,可是短信收件箱早就已经静静躺好了一条茜茜发过来的短信。
“……晚上又停电了,为了交总结报告我已经出门泡网吧!吉菲到男朋友家取电去了!森森,祝你好运。”
我哀嚎一声。更加坚定了要尽快从这个老小区搬出去的决心。
“真停电了?”朴仁赫倒是一副见惯了世面的样子,丝毫不觉得有任何不妥。他拍了拍已经停止运营的空调暖气,最终放弃,转战到我的房间,麻溜地就钻进了我的被窝取暖。
“哎,森森,”他一边搓着手,放在嘴边呵呵暖气,一边用一种商量剧情的语气和我讨论着,“……你说啊,夜深人静,孤男寡女的,不然我们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