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料到,此刻出现在我面前的人竟然是季深。
他就这么站在门口,阴影隐没了他的轮廓,可强大的气场却仿佛能够在涌动的黑暗中无声地开辟出一个结界。
我站在他面前,傻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被扯掉了好几颗纽扣,胸前的大片风景都敞开着。衣衫凌乱,发型像个刚撒完泼的女人,好几缕头发丝垂到脸上,遮住了眼睛。
这样的自己,竟然就对上了面前优雅镇定的男人。
他站得很沉静。
西装整齐。连每一条衣服的褶皱,都仿佛是经过修剪,如同石膏像的一部分那样静止不动。
“……季……”
我刚刚说出第一个字,他的眼眸轻轻垂落,目光落到我的身上。我的第二字就说不出来了。
站在他面前,我自愧不如。
后面的男人还在骂骂咧咧,大概刚才我拼了力气的又咬又踢确实下手很重,让他咬牙切齿地痛了好一会儿。缓过来之后他就马上追出来。追到客厅,撞到门口的我和季深。
他也有点愣住了。不明白怎么莫名会多出一个男人出来。
季深一句话也没说,长腿绕过我,径直来到了男人的面前。他走过去的样子非常平静,倒像是正要谈什么商务合作的模样,连步伐都不曾加快一两下。
但走到那个男人面前之后,他就如骤风一般突然出拳。一记拳头猛烈而迅速,力道非常惊人,男人被打得措手不及,直接就被力道往后冲撞了好几米,一路后退撞到桌子。
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和碗瓷餐具,全部叮铃哐啷倒下来,碎了一地。
寂静的晚上,只听到房间里突如其来的瓷器碎裂的声音。
它们如同多米诺骨牌,一波接着一波,一波再接着一波,一个推着一个往下掉。直到碎了差不多了才停下来。最后一个玻璃杯哐当掉下来,碎成一片之后,屋子里陷入了寂静。
男人捂着半边出血的脸,这才反应过来。
“……你他么的……”他瞪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你敢惹老子的表情,立刻腾起反抗。但是他还没有站直,又是一记重拳直接砸在他的鼻梁骨。
那是脸上非常脆弱的地方。拳头带着一股子冷冽,还有说不出的狠劲。主人丝毫没有任何怜悯,每一次重创都挑最软肋的地方下手。
外面的路灯光芒有一瞬间打量了季深的半边脸。他静静站在原地,光是看他脸上的表情,你丝毫察觉不出他的实际动作正在做着名为“揍人”的事情。
男人捂住鼻子,身体弯曲起来,要蹲不蹲地站在原地,脸上表情扭曲痛苦,显然是真的受了重伤。血迹从他的鼻孔一路蜿蜒向下,留到嘴唇上,再流到下巴。
我有点吓傻了。流这么多血。
“……你你你……你误会了,”男人已经疼得站不起来,但是还是不忘要自保,在确认自己确实不是对方的对手之后,他果断选择了把脏水泼到我身上,“……是是……是她先勾引我的!我进来之后她就反复蹭在我身上,是个男人肯定受不了啊!她她……”
男人用一根手指反复指点着我,虽然隔着遥遥的距离,我却感觉那根手指好像就在我的鼻端下面。
“……是她想要借此敲诈我!知道我身价不菲,就想从我这边弄走一笔钱!我没有给她,她就火了!”
我哑口无言。
这个男人竟然能编出这样的谎言,还说得一套一套,似乎煞有其事似的。
我急忙为自己辩解:“我没有!是他——”
男人迅速打断我。
“看看!被戳穿了吧,还急了!原形毕露!”
我气得结巴了。
在我和男人一来一回的间隙,季深已经走到了男人的身边,把他像拎一只小鸡一样从地上拎了起来。
“她有权利可以勾引任何一个男人,”他说得很轻,仿佛只是在谈论天气这么简单,“……但我会把每一个男人都教训一遍。”
轻轻的末音回荡在这个客厅里。
我站在原地,一股暖流一直流到我的内心深处。季深给的信任就是这么简单粗暴。无论何时何地,不论你在做什么,他就是无条件站在你的一边。什么都要维护你的。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男人已经被教训得非常惨厉。哀嚎声回荡在这个房间里。男人从一开始的各种威胁、各种拽,渐渐被教训得连连讨饶。什么“七个道上的兄弟”,什么“我打个电话就能喊一帮人过来”,最终通通变成了……
“……我不喊了……不喊了……”
“……哎哟……饶了我吧爷……我错了……”
最终季深把他提起来,压在墙壁上,盯了他半晌,忽然问了他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有多身价不菲?”
“啊?”
男人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指的是他之前说过的一句话。他再怎么傻也不会承认,连连摇头。
“……不不不!我胡说的,她根本没敲诈我,胡说的……”
季深注视了他一会儿,忽然放开了他。男人一下失去支撑,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好半天才爬起来。
“就算她想,也还轮不到你,”他掸了掸身上西装的灰尘,轻飘飘开口,“……还有更身价不菲的男人在你身后排着队。”
说这话的时候,季深的目光忽然无声地落在了我身上。
“……只可惜,一直都轮不上。”
我在他的目光里有点尴尬,匆促地撇过头去。
那个满身是血的男人最终跌跌撞撞爬起来,连滚带爬朝着门口逃。季深在他身后静静看着。
男人不知道是季深有意放过自己,他偏偏以为是自己找到了一个逃脱的间隙才挣扎出来,非常珍惜这短暂的黄金片刻,一路手脚并用,深怕身后的人把自己追上了。
我们两个人都待在屋子里没有动。
最终走廊上传来他咕咚一声掉下台阶的声音。
“哎呀!”
传来了他的惨痛呼声。
但呼声过后,男人又手脚并用,麻溜地逃下楼了。走廊上渐渐恢复了平静,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季深两个人。
我们各自站了一会儿。在第三个人逃离之后,我们的独处就忽然变得有些尴尬了,像是怎么都找不到一个正确的频率。
还是季深回到屋子,给我找了一个外套,帮我披上,说:“别冻着了。”
我点点头接过,然后想起自己应该回屋换一下衣服整理一下头发了。
我试探着用食指指了指房门的方向,示意。
“去吧。”他说。
我在房间里待了小半个小时。客厅里的季深大概已经自顾自泡起了茶,但我还是纠结应该要穿一件什么样的衣服。
衣柜里的衣服已经被我翻得底朝天了,每一件我都拿出来在镜子前比划一下。
有些太隆重。一看就是为了他特意打扮的。
有些……又太随意了。我原本就不高的资质,需要一些加分项。
最终我磨蹭半天都没有出门,眼看时间过去了那么多,狠狠心套了一件粉红色的卫衣。比较居家,显得随性,但收腰处有一点小心机,能衬托身材。
可出来后我发现季深的目光压根没有扫过我的衣服一眼。
“……吃什么?”他问。
“啊?”
我愣了一下才发现他已经在厨房转悠了一圈了。把所有的东西都拿起来打量一遍,然后再放回去。
我这才想起厨房里已经没有任何能吃的东西了。
“点外卖吧。”他率先开口。
“好啊。”反正我对于吃什么的这种事情,向来没有什么主意。
季深的速度非常迅速,指尖在屏幕上唰唰滑动两下,忽然就已经付好了款,然后收了手机。我还没有回过神来,就看到他已经抬头看我。
“披萨,吃么?”
啊?
我心想,你都已经付好款了,还问我吃不吃有什么意义?显得自己非常民主?
“吃啊。”我只好捧场。
他目光落在我涂了点粉红色唇蜜的唇上。
我随着他的目光,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唇上有一道温暖的视线。我有点紧张,唇蜜的颜色是和粉红色卫衣相互搭配的,刚在房间里偷偷上了点妆,但是光线不好,不知道是不是上得过度了?
但季深只是注视了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移开了视线。
他开始镇定自若地喝水。
可是在他刻意不看我,又刻意低着头喝了好几个来回的水之后,我开始对自己产生一些质疑和不自信。难道……真的很糟糕?
我借着去上洗手间,关在小密闭的空间里照镜子。
照了好几个来回,也感觉不出来哪里有怪异了。唇釉是第一次用这款,效果出乎意料得好,衬托的唇部有光泽,很饱满,还带些少女的粉色。我身上穿了一件修身卫衣,毛茸茸的粉,搭配牛仔裤。一身非常简单,是那种绝对不会出错的搭配。
确认没什么问题之后,安慰自己几遍,我又回到了餐桌。
季深已经帮我把下面掉的各种碎玻璃渣子都清理干净了。看到我坐回来,他抬头,歉意笑笑:“……明天我让助理送些新的杯子过来。”
“没事没事。”我连忙摆手,“这哪里好意思啊,你也是为了帮我才……”
话题在这里戛然而止。双方大概想起了之前的事情,略微有些尴尬。
“对了,你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