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还是乱七八糟的,想着朴仁赫的事。
听到季深的提问,只是随口就接了下去:“……什么问题?”
“……你有没有曾和……”季深斟酌着用词,问,“曾和吴允儿一起去过……某个地方?”
“什么地方?”
我接得很快,心思还是在想别的。窗外的夜色很深,路灯影影绰绰,身旁的建筑原本都是在白天分外繁华的,此刻像是陷入了漫长的沉睡,静得不可思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苏醒过来。
我接完了脑子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刚才季深问了什么?
有没有曾经和吴允儿……去过某个地方?
顶楼发生的一切迅速在我脑海中如同幻灯片一样放映过去,我这才开始打起退堂鼓,刚才季深的话里是否还会有其他的深意?
他难道……是在试探我是不是“那个”,曾在顶楼和他相遇过的人?
“……什么地方?”我又轻轻地问了一遍,想要确认他的意思。
如果下一句从他口中吐出来的,真的是东方花都这个地名,那我该怎么办?矢口否认吗?
“没事。”季深静止了一会儿,忽然收回了这个问题。“到了,我们下车吧。”
不知道是什么缘由,让他忽然不再追究这个问题。又或者是他觉得这个时间与地点问这样的问题不合适,应该延迟一段时间再问?
车厢里又安静了一会儿。
“你现在……”他长长的睫毛眨动了一下,像是缠绕了冬天的雾气,有些看不清晰,“……还在想房间里那个男人吧?”
我哑口无言。
我的心思全部都被他测透了。
任何的遮掩,在他面前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我们一路无言,默默地上了楼。季深用指纹锁开了门,开灯的瞬间,一个纯白色欧式的大客厅出现了我面前。比起这个两层公寓的有条不紊,我却忽然想到了朴仁赫的狗窝。
明明配色是对的,家具是对的,漆面也是对的,那个公寓完全能作为韩剧男主角的标准配置。可他竟然把泡面堆在CD上,把挂式的耳机丢在床上。很轻易就能想到主人坐在窗外上一边吃泡面一边打游戏的模样。
可偏偏这样的男人还是众多女生心目中的男神,连穿着睡袍盘腿坐在窗台吃泡面的模样,大概也优雅得迷倒众生。
“森森?”季深又叫了我一遍,我这才回过神来。
“啊?怎么了?”
他盯了我一会儿,最终什么都没有说。他走过来,把一件柔软的浴袍搭在我手上:“……家里没有别的衣服。你将就一下。”
我摇摇头。“不将就。”
怎么能是将就?我脚下站的这个地方,手臂上搭的柔软的衣料,是多少人做梦都在羡慕的。我要是把今晚的事情告诉茜茜和吉菲她们,她们的尖叫声准是震耳欲聋,能把那个小区震上三塌。
道理我都懂。唯独这个夜晚,我的心情并没有办法兴高采烈起来。
最终我在众多的几个空房间里选了一个房间睡。一夜无事,刚睡下没过几个小时,窗外的天就亮了起来。我早早地离开,回出租屋。
钥匙还藏在我身后的口袋里。出租屋里面一片寂静,几个室友也都没有这么早回来。我试想过无数次,当我打开自己那个房间的时候朴仁赫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劈头盖脸地骂我一顿,或者直接飞过来一把刀啊叉啊……
我想着想着,觉得自己还是不要那么悲观。现在是早上七点,昨晚折腾得太累,他大概依然还在熟睡中。钥匙插进锁孔,我的动作非常小心翼翼,唯恐把他吵醒了。
可是门轻轻地被打开的时候,我依然有些诧异。
“……朴仁赫?”我轻声叫了一声。
他侧过头来,和我四目相对。
此时的他坐在靠近窗口的木藤椅上,两条腿蜷缩在胸口,下巴抵在膝盖上,一脸“外面的世界很冷,我要御寒”的模样。两手正捧着一本书,在认真翻着什么。
他的身后是一个小书架,上面的书被抽空了一半,另外一半堆在他面前的桌子上。堆得高高的,与其说是被他看完放在上面的,还不如说是被他堆过来挡风的。
“……你……”我忍不住问,“你一夜都没睡?”
朴仁赫盯了我半晌,点头。
“嗯,我想了解一下你的挑书品味。看着看着,天就亮了。”
风轻云淡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像是在打招呼:嗨,你终于来了啊。
我又气又急,忍不住抓头发:“……那你不会把衣服穿上吗?”
这个家伙,竟然就这样裹着浴巾待了一整个晚上?
此刻薄薄的浴巾在他身上,披得像是一件斗篷一样,两手两脚全部都缩在里面了,只露出两根手指头,轻飘飘地翻了一页面前的书。
“……因为,衣服被你锁在外面了啊。”他答得无辜。
我更加抓狂。
“那你不会随便抓一件我的衣服穿?你身后那个大柜子就是传说中的衣柜!”
他像个看弱智儿童一样看我一眼。
“……我为什么要穿你的衣服?”
我一时竟然答不上来。
这个理由,被他反问得,竟然如此具有哲学探讨的意味。
“……好吧,你随意,”我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拿面前这个大男孩怎么办了,转身去外面拿了他的衣服,丢到床上,然后关上门,“赶紧换上吧。”
等朴仁赫换完衣服打开门,客厅里已经摆好了位置精准的一盘煎蛋和一杯牛奶。他注视了半晌忽然就笑了。“森森,你是煎了几个失败的成品,才做出这么一个形状还看得过去的煎蛋的?”
“不吃拉倒。”我瞪他一眼。同时,因为被拆穿了,我还有点挂不住面子。
朴仁赫安安静静地吃完早饭,什么都没有问。
他的头发还有点潮,显然这家伙肯定忘了自己还是一个曾洗过头发的人。我坐在他对面,差点想要脱口而出,你知道洗完头发一定要吹干吗?你知道晾过夜很容易得感冒还会风寒吗?
最终我什么都没有说。出于底气不足,也或许是出于……什么道不明的缘由。
吃完饭朴仁赫把碗筷都搁在桌子上,然后说:“……我吃完了,先走了。”
我点点头,目送着把他送到了门口。
朴仁赫穿鞋子的速度非常慢,穿了半天都没有穿好。他大概是在等我挽留他。
但我没有挽留。
最终,就算再磨蹭依然把鞋子穿完了的朴仁赫,没有忍住,站在门口,低低问我:“……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我装作自己仔细思考了一会儿。
然后说:“没有。”
他也不再说话,低着头。“女人真是没良心的东西。”
说完,他就离开了。
我看着那扇空荡荡的门,还停留在开和关的间隙之间。外面的走廊透着清晨的阳光。屋子里只有我一个人。
五分钟后,朴仁赫重新回来,又再度出现在门口。
“……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他问。
我忍住不笑出声。
他穿着昨天那身衣服。宽松的太空棉外套很衬他,笔直修长的裤筒在脚腕处卷起来,露出骨节突出的脚踝。下面是一双复古漆的圆头鞋。衬得男生脚踝纤细,力量分明。
他就那么站在门口,头发有点蓬松,脸上有点……怎么说呢,像是哈巴狗在讨好主人时的那种渴慕的,亮晶晶的眼神。
“我有。”我装作非常严肃的样子,然后告诉他,“我想请教你,这么大冬天的,你穿成这样不冷么?”
他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摇摇头,说:“不冷。”
接着他问:“……还有呢?没有其他的话了么?”
我再装作自己思考了一会儿。
“……你待会儿是直接去工作室,还是回家睡一会儿?”
这显然是个无聊的问题。
他答得迅速。
“上午开个会,下午有个展览要布置。”
我点点头。装作了然的样子。
“……还有呢?”他又问。
我前思后想,不知道朴仁赫到底想知道什么样的答案他才满意。
“没有了。”我摇摇头。
朴仁赫点头。应了一声。
按照常理他应该扭头离开了,但是这一次他似乎并不打算走,而是定定地站在门口。
“……把我锁在房间里一个晚上,你就不打算解释解释?”
终于,切入到了问题的核心。
之前的一切寒暄都仿佛只是声东击西的把戏。面对他投过来的眼神,我心里打着各种退堂鼓。
“……昨天,场面太乱了,你也知道的……”我絮絮叨叨开始找借口。
朴仁赫叹了一口气。
“算了。”
他盯着我,眼神之认真,像是想要把我透彻地分析一遍。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他静静开口,认真地盯着我的唇形,像是害怕会从中听到什么让他不能接受的答案。
“嗯嗯,你问。”我点着头,很配合。
他静止了半晌,然后开口。
“……你昨晚和季深……”
顿了一顿。
“……你们……昨晚……”
又顿了一顿。
他叹了一口气。
然后问出口。
“……你们……上床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