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晚,走到住院部大门口时,漆黑冷漠的天,霎时发出一阵轰隆隆的雷声滚动的响声。我是自小怕雷,听见灰黑色云层里发出的暗响声,内心总会有种莫名的忧虑。
站在门口,我皱着眉眼,干燥的下唇抵着薄薄的上唇,忽然才想起自己下楼时忘记带伞。
正准备回过身上楼时,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我看见,季深手里握着一把深黑色的大伞,就是那天陈景赖在我房间不走的时候,他赶到训练营照看我时的那把大伞。
说来,这把伞,也看着我们之间经历了许多事了吧?
“你?”
即使我知道世上没有如此巧合的事,但因为站在眼前的人是季深,他曾经一次又一次帮过我,即使我们中间隔着万水千山,我也愿意去相信,此刻他手中紧握的这把伞,便是特意下楼为我遮挡风雨的伞。
“嗯。”
他深邃的目光十分肯定聚焦在我身上,我却不知如何是好。
他一只手插在西服裤的口袋里,走出电梯口时,我们一起来到停车场,其实不需要开车,因为医院附近总有许多适合病人吃的伙食。
于是在他预备要打开车门的那时,我伸手阻止了他。
天下着蒙蒙细雨,好像蜻蜓点水般在我们脸上荡漾了一下便又匆促离开。
“那个,想说,我们可以不用开车的”
季深点头示意。
我打算一个人跑到对面街道的明记煲粥,他却一下子上前,将我拥在他的左半边肩旁。
我侧过头去看他此时轻挽在我肩上纤长而白皙的指骨节,惊讶万分。
他没有言语,只是这样微搭着我的肩,然后雨伞在黑夜中半倾斜着角度,天上雨越下越大,这是我并没有意识到的。
不过,季深宽厚的臂膀,还有黑夜之中那把硕大的伞,让我第一次在雷雨的夜里不再感到彷徨与惊恐。心中不免多了几分心安。
我们快步奔跑到对面的那家粥店里,店里人很多,大都湿着身子从雨中跑进来躲雨,也许还有不好意思借着很小的地方挤着,又顺便叫了几份餐点吃了吧?
我立刻赶到排队的人群中去,季深在店门走廊上收着那把大伞,然后手掸了几下肩上被雨泼的痕迹,好在我回头看他时,恰巧关注到了这一幕。
可我偏是这样不肯承认自己内心的天平有所倾斜的人,待他回转过身子要找我时,我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伸长着脖子往队伍人群望着。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伴随着雷声发出鞭子抽打大地一样的响声,我只觉得自己身穿的有些单薄,不住地打了个喷嚏。
在等待粥之余,季深已经不知不觉地立在我身后,我察觉到身后有温热的气息在空气中散发着热能,后背不再感觉方才的那阵发凉。
而他身上的西装也几乎都淋湿半边,也许他也会受凉,我的脑海里掠过这样一丝猜想。
几分钟过去了,店里人还是刚才进来的那样多,有增无减似的。
前边排队的人终于脚步动了几下,才让我感觉到空气其实还是在微微流淌着传输。
不一会儿,身前的那位姑娘心满意足地拎着打包好的两份皮蛋瘦肉粥,正摇着步子欣悦地走出队伍。
不料,她等待太久一时有些欢喜过度的缘故,地板很滑,她的平底鞋在此时擦滑了一下地板,姑娘半倾斜着身子,手上拎着的皮蛋瘦肉粥就要倒到我的胳膊上,我完全是懵住的在那时。
季深以我难以想象的速度,上前一步抓着那个姑娘的手臂,不让她跌倒,但是她手上的热粥还是洒落了大半;不用想,那些洒下来的粥是扬在了季深的胳膊上了。
只见那个姑娘惊慌失措地不知如何是好,又见季深一副有钱人的样子,生怕为自己招来麻烦,连声哈腰道歉着说对不起。
季深仍旧保持以往那一贯的绅士态度,“没事的”
与此同时,他的脸上居然浮现出与昨日不常见的笑容。
这简直是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啊,我当时在心里想。
大概是为了不使眼前这个姑娘太紧张而被吓到吧?
我又在心里思度着。
待到那个姑娘顺手从桌上拿过几张面巾纸给季深擦掉那些热粥时,他却婉拒了姑娘帮忙的心意,接过手,顾自地擦起来。
“你,没事吧?”
我还是这样忍不住问。
他似乎有些惊讶,斜眼瞥了我一眼。
“并没什么?”
然后继续擦着。
这世上巧合的事可真多,你恰好出门遇见雨,碰巧他有一把伞,他总是不必忧虑天气的吧》他是有助理帮忙的人,可他还是备了伞,以备不时之需,我想,如果有可能,我就是他时常会惦记着那个“不备之需”的人吧?
我的脑子又陷进胡思乱想一通之中。
“哦,我来拿。”
不想眼前的老板喊我号码好多回,我自己却陷进奇思妙想之中不能自拔,季深便上前一步替我将打包好的热粥领了出来。
我一时尴尬的不知所以。
“我来撑伞吧。”
我自告奋勇着。
我们走出店门的时候,天上飘着雨,抽打在雨伞上,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才发现季深已弯下那一米八的高个,他那一向高傲的下巴挨着我的头顶,我们就这样并肩跑到了医院门口。
后来想想,为什么我们不换着位置帮忙呢?我可以提着粥!而季深也可以握着伞。或者,我们都在潜意识里关心着对方。以至于盲目地错开方法。
电梯门前已经站立了许多人,我们彼此站在这样人群聚集多的地方显得各自落落大方,倒也不会十分尴尬了。
待到电梯门开时,一窝人顺势挤了上去。,我跟季深在人群之中,互相紧贴着,我能够清晰地听见,他胸膛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有着十分坚厚的力量,靠在他的身旁,只觉得身旁十足的安全感。尤其他身上散发着的古龙香水,更加吸引着我了。
人群里挤来挤去,季深扬起手把我纳入他的怀抱之中,很奇怪,我却并没有要反抗的意思。
一分钟后,我们得以上了住院部的四楼,长廊已没什么人,只有值班的几个护士在过道走着查房。
季深依旧迈着他那双大长腿在我身前快步走着,我则像只宠物狗跟在他身后。
当我们一同步入朴仁赫病房时,他却在病床起身坐着,苍白的脸上显现着不悦的神情。
“你们干嘛去了?”
朴仁赫对着病房前播放着的电视频道黑着脸问。
他醒过来的时间并没有多久,却意外和我达成了和解,不再提及之前我们翻脸的事情。
“给你打饭去啊,你看。”
我毫不犹豫地回复。
但他显然一脸不乐意,将脸别过去,对着窗外的倾盆大雨注视着。
“好啦,别像个小孩子啦。”
我双手摸着朴仁赫的脸,将他头朝向的位置转到床上餐桌前。
“快吃啦,一会凉了该白走一遭了。”
朴仁赫虽然还耷拉着个脸,但还是认真地听我话。
他不动声色,静静将粥慢慢地喝完。
我在一旁看着觉得十分欣慰。
“好了,吃完了,那,他可以走了吧?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我抬眼看看身旁的季深,本想说明其实季深也帮忙了许多,不过还不知道他跟朴仁赫之间真正的仇怨也就不再多说。
季深总是很自觉,那种自觉的冷漠,自觉的回避,自觉的无视,还有,自觉的关心。
他湿着上身的西装,静静走出病房,在门外跟看守的保镖交代了几句,便没有再关于他的声音。
“好啦,你要说什么快说!”
我催促道。
朴仁赫的侧脸很成熟。但是他有这个功底,可以瞬间恢复到小孩受了委屈的那种嘟嘴脸,眼神可怜巴巴地望着我说:“你可不可以别跟季深走那么近啊我会吃醋的……”
然后也没等我回复,他就吃力的将我眼神拢靠过来,依偎在我身上。
我的衣服刚从风吹尽的冷夜里出来,身上还有些冰冷,他却这样不在乎地倚靠在我身旁,也不担心刚恢复好的身子被感染了病。
听完朴仁赫的话,我居然觉得有些好笑,不是那种刻意的嘲讽……而是……
对,而是不经意的嘲讽。
我顺势举起手轻轻拍了几下他的肩,“一起给你打饭而已的。”
也趁机想让他放心,至少不必再为着我,再拖延身体的康复时期。
朴仁赫的醒过来无疑是对我最大的鼓舞。我的工作和生活一下就恢复了原本该有的朝气。
但他偶尔高冷,会一个人在房间里思索着什么哲学命题。
越是如此,我便越欢喜去逗乐他。
他一向爱惜自己身体的整洁,尤其也在意着我,便将被子一把扯过头顶上去。
蜷缩着身子不愿意我认真端详他,有几次很激动,差点把手背上的针管掀开离了手。
看见我要生气的脸面,他才会乖乖地将被子放下,不过,脸依旧朝向病房那面的窗户。
我倒也不再去逗他了,省得因此伤了他身体。
有一晚,满天星空莹莹,有几颗明亮的星在夜空挂着,划出一个微笑的弧度,我坐在朴仁赫的窗前,我们对着窗外夜空的星,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复着对方,只是借此廖侃着各自的心事。
聊着聊着,就聊出火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