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季深的公司。车停在地下车库，朴仁赫解开安全带的时候忽然问我，森森，你之前有男朋友么？
我并不避讳这个话题。点点头。
有啊。怎么了？
朴仁赫想了一会儿，又问，几个？
几个？
我在数量上犯了愁。不知道那个坑我至深的渣男算不算其中的一个。可是朴仁赫打听这些情史又是做什么，我口风很紧，不随便都说。
朴仁赫认真地看我，像是很有探究欲望。
他问，你和他们都接过吻么？
这是哪里来的鬼问题。眼看着朴仁赫的视线一直放在我的唇上，回想起之前他得而未逞就啃了我脸肉肉的场景，我身上直出疙瘩。是不是都接过吻，为什么要打听得那么清楚阿喂！
我保持冷静，只是一翻手反问道：那你和你的前女友们都接过吻么？
可朴仁赫眨了一下眼睫毛，像一只森林深处非常无辜的迷鹿。他摇摇头，吐字很轻：“……只有你一个。”
我内心如一千万头草泥马飞奔而过。这样优秀的男人如果没有情史，大部分的男人都可以直接打万年光棍了。我甚至还偷偷盘算了这样的小道八卦消息值多少钱，是卖给哪家的小报比较好一点。
临下车的时候朴仁赫又偷袭了我一次，我又敏捷躲开。面对我已经如老僧坐定看破所有红尘的那种眼神，朴仁赫只是又气又笑。他有点拿我没办法，随手一抓自己的浅亚麻色的头发，把它们凹出了一个“我不高兴了”的造型。
换做任何一个少女此刻坐在他的身侧看到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恐怕早已全军溃败，原则后退，不光是会答应接一次吻的问题了吧，直接就当着他的面脱了那什么然后在车子里做那些限制级别的事情，也是真的真的不为过啊。
到最后朴仁赫还是有点不甘心，他想了一会儿，凑过来说：“森森，我们打个赌吧。”
“……什么赌？”
我提高警惕，唯恐又被小狐狸诈了。
朴仁赫却笑得人畜无害。
“……赌我在一个礼拜之内，能吻到你。”
我想了想，凭什么和你赌，有什么好处？
“赌注呢？”
朴仁赫早就料到。
“……我输了，你可以对我提任意的要求。我都答应。”他说。
“但是如果你输了，”他像是一个冬眠缱绻刚睡醒的小动物，往我身上漫不经心地蹭了两下，轻轻开口，“……往后就不能再拒绝我的吻。”
我考虑了一下各种限制条件，唯恐有漏洞。
“你不许用武力压制！”
朴仁赫摇头，很认真地承诺：“我不会。”
“你不许言语蛊惑。”
他摇头。“……不会。”
“不许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袭！”
朴仁赫笑了。他每次笑起来的时候都像春天里的花盛开，非常温暖。
他一字一句。
“……我做任何的事，都会先征得你的同意。你拒绝，我就收回。”
这样，这个赌约就达成了。我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对朴仁赫的未来愿望，该提出一个怎样不可思议又高难度的要求。
只是我没有想到，未来总是会以很多种我们都未曾料到的方式降临。它无声无息，改变事物的进程而我们未曾发觉。朴仁赫说不会勉强我，他想得到我心甘情愿的一个吻。当时我以为自己赢定了。
可不久之后我就会明白，那不过是我又一次理所当然的自以为是。
我们在车库停了车，上电梯，到朴仁赫的私人办公室已经五点了。可没想到即便是这个点他依然在忙，漂亮女秘书微微一鞠躬，就温和有礼地开口，季总现在还在开会呢，预计六点结束。
冬天的天色暗下来很快，现在这个点，落地窗外早已是暮色四合。车尾的红灯交汇成一条条的长河。晚高峰永远夹杂着匆促、疲倦、拥堵和扑面而来的饥饿感。
我摆摆手说没关系，然后和朴仁赫等在外面的沙发。沙发很柔软，棕色夹杂褐色，深陷其中，很容易就当成床来用。
总之，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朴仁赫盘踞了一方领土，无意识地睡着了。
我猜测大概是最近的策展把他拖得太疲累。加班晚，睡得晚，又每天晚上非要问我讨两个小时的通话时间。
我起身去上洗手间，又沿路参观了季深所在的这一层的办公楼。格局很大，正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弧形状，由四面落地窗包围，像一颗种子的形状。而延伸出来的各种枝节，又分为工作区，休闲区，健身区，阅读区等等。据说往深的地方走，还能找到从国外引进的三百六十度转动限量器械，供员工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来健身房发泄一下压力。
我对这里充满了许多好奇，以前来过一次，也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几个转角之后，我拐进了一排vip的私人房间，前两个似乎是放映厅，有堪比电影院max的巨大荧屏，还有各种DVD点播。后面几个是什么我暂时没分清楚，只看到其中有“总经理休息室”的字眼。我心里想总经理不就是季深么？所以这个地方是专属于季深而不被外界打扰的么？
最终我转了一圈，好奇心又回到了那两个放映厅上。我很想试试看在这里是否能点到自己喜欢的电影。遥控在各种选项上依次划过，最终我选了一部《whenharrymeetsally》的文艺片。
我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也不确定自己是否看得太入神了，连身后有脚步身停顿都没有察觉到。还好自己是背对着门，此刻脸上的泪光混合着荧屏的光亮，可以不被门外路过的人察觉。但我低估了自己的幸运。此刻从门外路过的人，不是别人——
“……想知道这部片子的结局吗？”好听的男声，混合着空气中微微的颤动频率。
——而是季深啊。
我在那一刻身体颤抖，有些不知所措。男人的身形很瘦，却很高大，它们以一种被偏转的角度投射在了我面前的电影幕布上。哪怕只是一个被投射的影子，却也依稀能模糊感觉出男人双手插在西装裤口袋中，身形倨傲，正静静地站在门口，注视着我的背影。
我全身上下都微微颤动，听到身后的季深轻轻开口，说：“……很少会有女生喜欢这样的片子。”
这样的夸奖我不知为何似曾相识。在我翻动他书架最深处的几本书的时候，他也曾在摇下来的车窗里看着我轻轻点头，说，下次见你的时候，我把它们送你吧。
但这一次，我没有办法像上次那样，佯装镇定地回复，谢谢季总。
因为我突然感觉到，身后投射过来的目光带着些许的异样。它们似乎有温度，轻轻落在我的后背上就不愿意离开。
而这种温度，像是对一颗洋葱耐耐心心的剖析，像是在说：我为什么我就是对这颗洋葱有一种熟悉的，欲言又止的感觉？把它完全剥开来看看会不会更好一点？
有双温柔的手就在我的后面，想要一层一层剥开外面的层，抵达里面的心。
而被这种带着探究的目光反复打量，我心底的不安感觉更加强烈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说任何话，做任何动作，甚至电影也来不及暂停。画面继续播放着，像是在出演一部与我有关的剧情，各种角色的对话声在房间里回响。
——噢，哈瑞，你为什么不站起来和我打个招呼呢？
里面的女主人公抱怨。
而我听得心头一震，坐立不安。
——看在上帝的份上，艾维瑞。难道你还不知道我此刻对你的心意吗？
接着又是一段冗长的对白。
画面没有停，它们按着每帧的顺序进行，色彩不断地在我和季深的面前跳跃。相比起里面的剧情之活跃，此刻站在屏幕前的我和季深，反而陷入了一种气氛微妙的沉默之中。
“……是你么？”季深忽然低声问。语气中有些许不确定。
我像是心里咯噔一下，四肢百骸都供血不足。
我当然知道季深指的那个“你”是谁，这像是只有我们两个人之间才能共享的秘密。
我没有回答。我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他既没有上前，我也没有回过身。双方似乎因为有了一部电影的放映，才显得手脚不至于那么“无处安放”。可一旦沉默，就不知道再一次能打破尴尬气氛的出口在哪里。
我没有料到季深会提早结束他的会议。更没有料到自己此刻会在这个房间里被季深抓了一个正着。我被认出来了，于是眼下又是一个危机关头。
如果不能化解，不知道今天的事情还以怎样的方式收场。
“……真的是你？”
这一次季深的声线中带了一些颤抖。他似乎是从我的反应中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但这个猜测分明是矛盾的。因为在这之前，人选已经有吴允儿了。“我”的出现不论是逻辑上还是情感上都让人带着许多的犹疑。
就像一件客观上分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季深竟然能在那一瞬间，非常大胆地给了我一个问句。他问，真的是你？
我死死咬住下唇，几乎就能感觉到季深想要大步迈上来把我揪住的心思。不安感太过强烈，我一把把身后的帽衫给盖上，用大兜帽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季深已经长腿迈出，往我的方向大步迈过来，我低头像个敏捷的小偷，一转身就从房间里逃出来。
他想抓我，但是伸出的手扑了一个空。
我飞快就逃到门口，啪得把门甩上。这是我才发现门把上插着房间的公用钥匙，于是，毫不犹豫，我又咯噔一下反锁了门。
我和季深之间，此刻隔了一扇门。
门被我反锁了。他从里面是打不开的。
站在门外，我终于放下兜帽，无力地呼出一口气。
门板的隔音效果很好，站在这个位置我已经听不到里面电影的台词声音了。但是季深的敲门声冷静有力，正在急促催我，似乎在命令：“把门打开。”
隔音效果再好，他此刻敲门的力道都让我心惊。
更糟糕的是，我一转身，看到了站在我身后的，朴仁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