朴仁赫高我一个头。此刻站在我的面前,像是有一片巨大的阴影投射在我脸上。
我脑海里撕拉一声,完全当机了。
此刻,我的身后是郑铮有力的敲门声,急促的节奏,仿佛在催促外面的人开门。
而外面的人——也就是此刻一脸弱智儿童受惊吓既视感的我——正拿着案发的证据,一把从门把上抽下来的钥匙,又带着想要仓惶逃离的心虚的表情,站在这扇门前,被另外一个人逮了一个正着。
我甚至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我为什么站在这里,为什么手里拿着钥匙,为什么把里面的人反锁住。不论用哪种逻辑解释,都不能一时半刻洗刷掉我的罪名。
而另外一个人——紧紧抿着唇线,看不清脸上表情的朴仁赫,正静静地打量着我。比起我的手足无措,比起门板后的敲门声短促有力,属于他的镜头像是被定格住了。
这一刻的他,无比冷静。
在我还没有思索出来该找什么样的借口收场,朴仁赫已经抢先我一步,目光轻轻在我身上掠过,率先理解了眼下的局面。
“……里面的那个人,就是那个男人?”他问。
我心脏突跳,明白自己被戳中了秘密。
只是看到我站在这里,只是知道门后面还有一个被反锁的人,朴仁赫就轻而易举了解了眼下这个局面。一语中的,我无可辩驳。
这一刻深深的明白朴仁赫不是那种可以被随意敷衍的男人。不久之前他还把我拉扯在副驾驶座上,半哄半骗萌软地立下一个赌约;但这一刻,他尚未说出口的洞察力早已形成一柄无声的利剑,似乎是想要直接破开这扇门,将利剑穿心而过。
我只能点点头。
被反锁在房间里面的人,就是那个男人。
短促急切的敲门声依然在砰砰砰地响起,隔着一扇门板,他大概听不到外面的对话,可加诸在门板的力道,却渐渐加大,仿佛主人也失去了耐心。
“打开门。”朴仁赫说。
什么?我睁大眼睛看他。
“打开门,”他又重复了一遍,带着下命令的语气,“或者,把钥匙给我。”
我立刻把钥匙藏在身后,摇摇头。不论怎样都不能给他的啊。
他并不知道开门以后会看到什么样的男人。他不知道秘密被公之于众与我而言是多大的难堪。而比起这些,眼下我更加担心的,则是朴仁赫身上无声流淌的杀气。它们像是很优雅地在蒸腾着,用一种不受主人控制的方式缓慢散开,流淌在空气里。
这样具有攻击力的朴仁赫,我尚未见过。
“……我们走吧……别闹了……”我低低开口,语速急促,只想带着他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朴仁赫站在原地不动。他的立场很坚定,身形也很稳,怎么推都推不动。我急得像是一个绕着他不断转圈圈的蚂蚁,而朴仁赫像是那根根基很稳固的磐石。最后,他只是轻轻一提手,我的身体就被他压制在了原地。我看向他,而此刻朴仁赫也看着我,眼睛黑亮,瞳孔很深。
“……让我见他。”
我着急得都快哭出来了。你以为只是见个面,可事情能有这么轻松么?
“……我承诺过,不会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情。好么,森森?”
朴仁赫看到我此刻红了的眼圈,也微微放软了自己的语气,开始半真半假地哄着我。但是我坚决地摇头,不肯让这件事情有任何余地。
“……走吧朴仁赫……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别开门了……”我低低恳求。
我真是怕季深房间里也藏着什么备用钥匙,此刻正翻箱倒柜地找。
“我和他之间,需要有一次男人间的对话。”
可朴仁赫注视着我。神情非常认真。
“……你为他受过伤。作为你未来的丈夫,我有必要把这些账和他一并算清楚,”他看我哭出来了,叹着气,像揉一只小动物一样揉我的头发,“我一定要做这件事,森森。让我进去。”
我不停摇着头,“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但下一刻,钥匙就从我的手心被抽走,落在了朴仁赫的手里。他握着钥匙的指尖非常漂亮,十指修长。但我心咯噔一下,明白这一次完了,要出事了。
“……别开……别开求你了朴仁赫!!”
我几乎是抱着他在恳求,胡乱地就抓着他的手臂阻止他用钥匙。
但朴仁赫另外一只手轻轻抬起,轻而易举就压制住了我胡乱挥动的四肢。他沉吟了一下,然后把钥匙插进锁孔。那一刻,我几乎感觉天要塌下来。
这一刻我做了一个惊世骇俗的举动。
我不由分说凑上去,强行堵住朴仁赫的唇。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一次激烈的撞击。朴仁赫吓了一大跳。他在这个撞击中瞪大了眼睛,长久地消化眼前发生的事情。与此同时,另一只轻轻松了开来,只剩下孤单单插在锁孔里,尚未转动的钥匙。
“……唔……”
我听到朴仁赫喉咙里微微滚动发出的声音。不知道是有点被弄疼了,还是被堵得呼吸不顺畅。他站在原地,前一刻还态度激烈,这一刻却像一只被哄好了的小猫咪,静静地站在原地,不做任何的动作。
我能感觉到自己心跳砰砰要跳出胸膛,可理性犹在,我哆嗦着想要离开他的唇,但朴仁赫又把我温柔地抱住了。他似乎很贪恋我们之间的吻,咬着我的唇瓣像是在恶作剧地惩罚着什么。可整个动作又是温柔和小心翼翼,仿佛在呵护一个无价之宝。
淡淡的香草薄荷香又萦绕着我,连带着他滚烫的气息都扑落在我的面颊上。呼吸的间隙,他哑着声音低低地问我:“……可以把舌头伸进去么?”我好不容易才听清楚了他话里面的意思,瞪大了眼睛,想要拨浪鼓一般摇头,但朴仁赫一只手掌就把我的后脑勺压制住了。他的声线湿漉漉的,像是只求蹭蹭求抱抱的猫咪。
“……既然没有摇头,就是默认了。”
这个逻辑是什么鬼?明明你强行把我的后脑勺捧住了好不好?
我好不容易挣脱了对方的温柔钳制,低低说:“……不行不行,我拒绝……”
我依稀记得朴仁赫承诺过我,做任何事之前都会征询我的意见,如果我拒绝,他就收回。
但朴仁赫意犹未尽地留恋在我的面颊上,轻笑:“听说女人都是口是心非,那么此刻森森的需求就是想要咯?”
哇擦咧这个逻辑又是什么鬼?没有人告诉过我在这种情况下的朴仁赫是不讲道理的啊……
我被对方像只猫咪一样蹭蹭舔舔的招式,弄得心里酥酥痒痒。好不容易我想起了正题,轻声试探:“……我们离开这里吧,朴仁赫?”
这一次他的态度没有再像之前那么激烈,只是轻轻叹气:“你越是护着他,我越是不高兴。”
我无言以对,一只手揪着他衬衣的其中一颗纽扣,轻声哀求:“……可是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朴仁赫小鸡啄米一样在我脸上轻啄了一下,答应下来:“好。”
我心里一喜。
“……那我可以伸进来吗?”朴仁赫竟然又问了和刚才一模一样的问题,其反应之快,脸皮之厚,画风衔接之流畅,一时竟无人能敌。
这不是典型的趁火打劫,趁人之危么?
可在眼下这种局面,我竟然连说个“不”字的底气都没有。犹豫的间隙,朴仁赫的吻又落在了我的唇上。这一次他非常轻,又带着非常小心翼翼地试探。温热的感觉落在我唇上,似乎还蠢蠢欲动想要开启牙关。我僵硬闭上眼睛,没有再拒绝。触碰到的那刻,能感觉到朴仁赫抱着我的手臂在微微颤抖着,连手机都快要握不稳了。
这个吻像是漫长得过了好几个世纪,朴仁赫终于恋恋不舍地结束。他揉着我的头发看我,像在看一个只属于他的女人。我低头心慌意乱,只是匆匆忙忙拉扯着他离开了这条走廊。我们快抵达电梯的时候,路过的女秘书叫住了我们:“二位不等季总了吗?他很快就到了。”
我听到季深的名字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只想尽快离开这栋楼。可朴仁赫想起来这次我们是过来约见季深的,他轻轻询问:“……或者我们见完他再离开?”
我知道不告而别很没有礼貌,也一时找不到别的借口,只好被愣愣带回了之前的等待区的沙发。我在沙发上披上了遗落在这里的外套,外套拉链拉得很高,把自己裹成一副智障儿童的模样。朴仁赫看着就笑了:“……这是在和我怄气么?”
我心里想,我哪有心思和你怄气?
等待了大约一刻钟的样子,女秘书招呼我们进季深的私人办公室。我们就坐在了里面的沙发。朴仁赫在展览书架上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收藏,很认真地钻研起来。
他们是朋友,就连对收藏的趣味也有许多相似之处。
可我的心里只是反复打着鼓。各种不安的情绪笼罩着我,让我不想开口说任何的话。
几分钟之后,我听到门外的女秘书打招呼:“季总,您来了。”
我回过头去。
季深推门而入,目光撞到书架边上的朴仁赫。他换了一件衣服,宝石蓝的手工西装,肩线干脆利落。朴仁赫看到他,笑起来,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洋洋得意地展示了一下手里的东西。
而季深轻轻颔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死了那条心,不会送给你的。”
我能捕捉到他眼底轻微的笑意。
这是朋友之间的重逢的熟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