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我犹如置身在梦境中。
朴仁赫的吻很轻,很柔,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微微扇动的睫毛在我面庞上留下的痕迹。
这种轻微的被扫动的感觉,酥酥痒痒,很舒服。我一时沉浸在了他的温柔里,被这种淡淡的香草薄荷味包围住了。
漫长的一个吻结束后,朴仁赫还是有些不肯放手。他犹如一个霸道的小朋友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把我死死禁锢在他的怀里。下巴抵在我的额头上,心满意足地蹭了两下。
我低下头,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朴仁赫任由我一根一根掰开,然后他再一根一根回去。重新压制住我的身体。这样掰了又回,重复了几次,我也放弃了,干脆任由他抱着。
离开婚纱店的时候,我还能感觉到身后的几个女导购投射过来满满的惊羡的目光。这种目光直到我走出了店门,坐上了车子,依然没能完全摆脱掉。
我想,自己看上去大概真的是那种有水晶鞋的姑娘,一身优雅的品牌,多金温柔的男朋友,出入坐着的豪车,以及,即将拥有的梦幻婚礼。
只是人前人后的故事,一言难尽。
“……待会儿我们去趟季深的公司。”打着方向盘,朴仁赫轻轻侧过头对我说。
去找季深?
我听到这个名字不由自主就紧张了起来,问:“……怎么了?”
朴仁赫笑。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把朴仁赫的生日、季深的生日和吴允儿的生日姨妈日都换算了一遍,没发觉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需要去找季深的。朴仁赫看我也是想得非常辛苦,叹口气,说:“……今天是圣诞节啊。”
被这么一提醒,我才忽然发现,噢,今天竟然就是圣诞节了。
这一年,再过几天就要结束了。
我们到了季深的公司,这一次见到他并未等太多时间,一切都非常顺利。他像是预料到了我们会过来。我们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慵懒地半躺在沙发上,见到我们,轻轻把手一抬。
手上优雅握着一杯红酒。
像是在招呼自己的老朋友们:hey,你们来了啊,一起cheer吧。
“……今天不加班了,工作狂?”朴仁赫笑着打趣他,走到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来。
他们随意聊了起来,最终把目光投向了落地窗外的风景。
顺着他们的目光,我才想起今天早上在电梯里确实看到了各种圣诞节周边的广告。而此刻二十八楼的窗外,满城都像是飘荡着铃儿响的圣诞歌。我们筹备这个节日筹备了这么久,我却没有料到它在一个突如其来的日子就到了。
“打算今天这个日子怎么过?”季深问他。
朴仁赫给自己倒了小半杯红酒,像是在计算工作效率那样咕噜两下一口气喝完,然后抬起头来说:“……当然是绑架你一起庆祝啊。”
季深就笑了。他笑起来很轻,只是在眼底有不经意的笑意。
我才想起似乎从来没见过季深开怀大笑,也从未见过他流露悲伤。他像是把喜怒哀乐都藏进了身体的器皿中,藏得一滴不漏。
而且,不论他做什么,说什么样的话,都仿佛与你之间隔着一层看不清晰的薄薄的雾气。此刻他握着高脚杯,纯黑色的西装笔挺,连头发都不曾乱上一根,像是身上的每一根线条都来自石膏像的一部分。
“森森也坐吧。”他的目光轻轻掠到了我的身上,似乎是诧异我还站在很远的门口。于是他招呼我。
我原本以为季深应该是不会注意到我的存在的。这么一招呼,我受宠若惊,诚惶诚恐,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朴仁赫一把把我拉下来,坐在了他的身侧,顺便给我倒了小半杯红酒。
“……可不能像我刚才那样喝啊,你得慢慢来,一小口一小口喝,否则喝成猪头了,我就不娶你了。”朴仁赫说。
我瞪了他一眼。
他自知我眼神中的杀伤力,于是乖乖改口:“……好吧,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娶你,这样行了吧?”
我一想,似乎又觉得哪里不对。好像被他莫名其妙占了什么便宜。
但想来想去,又没有想出个所以然,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朴仁赫已经和季深聊起了其他的话题。今天的他穿着白色板鞋,一身黑色的刺绣棒球服。刺上的绣是金色的。我观察了好一阵子,才发现这勾勒的是一条鱼。这条刺绣的鱼很霸气,有点像万年的鱼怪,又像腾起的凤凰,又像各种百鬼夜行。
在一件纯黑色的棒球外套上,跃然而上一条金色鲤鱼,贯穿前后。这很像陈薛的风格,非常原宿。
而他对面的季深,仿佛是和朴仁赫事先搭配过着装一样,也是纯黑色的西装。我没见过有人能把西装穿得如此深邃。它漆黑如墨,像是能包罗宇宙万象,连一条横纹一处褶皱都找不出来。
而在纯黑色的西装背后,在外人所看不见的领口反面,竟然纹着金。金是货真价实的。它被掩盖得很完美,只有在非常偶然的动作间隙才能从透出背面一点点风景。
黑色棒球服与暗金色的刺绣。黑色西装与背面的纹金。
他们像是默契了多年的老朋友,只是面对面坐着,竟然也让我觉得像是一幅摄影大片,随随便便拿手机拍两张就足够放在杂志首页上。
他们聊了小半个小时。聊了最近的策展,聊了今年的圣诞节,朴仁赫的眼神落在面前茶几的一叠资料上。显然在我们进来的前几分钟,季深还在读这份东西。他调侃这个工作狂:“……又是接了什么国际大展啊?”
季深只是微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把这份资料反过来,给朴仁赫看。
朴仁赫只是瞄了一眼就明白了:“……你这是当评委当上瘾了?”
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看见季深的一根手指落在了这张A4纸上的某个位置。
即便是处在反方向的位置,他还是一眼就指出了他想要的区域在哪里。然后示意给朴仁赫。
“……你看看这份作品。”
朴仁赫就顺着他的手指慢慢往下看。
“……以传统的中国二十四节气为这个品牌故事做注脚,立春,雨水,惊蛰,春风,再融会贯通这一次的作品风格,从内敛的传统情绪走向了略狂野的设计感……”
朴仁赫看着看着,一路念到了最后,也不由夸了一句:“……还真不错啊。”
只有我脊背笔挺。他越往深处念,我越是觉得脑海里的警钟敲得响。心里简直是十万个为什么在狂奔: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这不是我的作品吗?怎么此刻又会到了季深的手里?
等全部都念完了,得到了朴仁赫的点头肯定,和季深眼里轻微的赞许,我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整个脑海里只有字幕滚屏一样不断在滚动着的一行行:为什么?为什么?尼玛啊?坑人啊?
“森森,你怎么看?”朴仁赫不知为什么想要探究我的想法。他侧过头来问我,我只好尴尬地扯出一个笑。
“这个……”我正在犹豫着应该怎么开口,小生不才,恰好写了这个作品。
只是季深的目光还放在手里的高脚杯上。里面的红酒一漾一漾,像是他的心事。
“……只可惜所有参赛作品都是匿名,不然,真想会见一下。”
他轻轻吐字,开口的样子很迷人。
我的心忽然就漏跳了一拍。
原本距离我如此远的季深……竟然会说出这样赞赏我的话。
他面前的茶几上,就摆放着我的作品。在我们推门进来之前,他其实已经借着文字,和我见过一面了。这种不断重逢的感觉让人如此熟悉,甚至,心脏都为此微微颤抖。
“这是什么时候收到的?”朴仁赫边喝红酒边问。
“昨天。”季深开口,随即眼里有了很轻微的笑意,“……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觉得从其他作品中脱颖而出了。”
我被夸得受宠若惊,但是眼下的局面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只心里恳求这个话题赶紧翻篇。于是连忙开口:“……我们待会儿不是还要去庆祝吗?怎么还不动身?”
“对哦。”朴仁赫也想起来自己是过来干嘛来的了,他站起来,拍拍季深的肩膀,说,“走吧,工作狂。今天晚上好好放松一下。”
季深倒是不着急。
他慢悠悠把杯子里的红酒都一饮而尽了,回身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和穿梭成河流的红色尾灯。什么话都没有说,关灯和我们一起离开办公室。
办公室陷入一片黑暗的时候,我撞到了季深。
彼时朴仁赫已经率先离开,走出了大门。我原本要尾随着他出去,却撞到了刚刚起身的季深。
身体和身体碰撞在一起的时候,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萦绕在我的鼻尖。我感觉到了季深胸膛的温热,它们像是一股强有力的力量,在叫嚣着抓着我,抱紧我,拽回我。我理智犹在,慌慌忙忙退后,可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只是不小心的碰撞,就让我一时之间慌了手脚。
小鹿乱跳,心跳失衡。非常失态。
我想我从未在这种情况下和季深如此突如其来地亲密过。
但好在也不过只是碰到了一下。对季深而言,无非是几秒钟的事情,站起来,不小心撞到,接着彼此点点头致歉,再继续出门。
多么正常。
我原以为季深应该会同我想象中的那样,忽略眼前的这一切,当做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
可他竟然也像我一样,在原地沉默了两三秒。
我自顾自地小鹿乱跳、手足无措了多久,他似乎也就在原地,无声地站了多久。
我们所花的时间,在眼下的局面竟然是对等的。
这个情况……太过不可思议了。
最终我深呼吸,想要打破尴尬的局面,说声“不好意思”然后离开。可是路过季深身边的时候,竟然听到他轻轻开口,吐字很慢:“……这件衣服,很漂亮。”
这是他的夸奖。似乎还很真诚。
但是我低头一看,心里忽然就觉得要爆炸开了。
这是我在顶楼见到季深,发生关系的那晚,身上所穿的衣服。
而我竟然在今天,无知无觉地再次穿在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