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以前的魏青衡,从来没想过将来要做什么。因为生在赫赫有名的世家,不愁吃,不愁穿,伺候起居的奴仆一大堆,从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过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但是,十四岁这年,父亲却大大缩减了家里吃穿用度的开销,还把奴仆遣散出去了很多,仅留下了几个年老得不能再谋他事的仆人。
父亲这样节俭,不知道将省下来的钱用到了哪里。母亲这次生病,幸好魏青衡去请了王神医,才侥幸逃过一劫。要是放在以前,家里养着的大夫就有五个,哪里会发生这种状况?魏青衡隐隐担心将要发生什么大事。
她一忧郁,就会到桃溪镇上的桃溪湖边静坐一天,那儿少有人去,便成了她的圣地。而这次,她却看见湖里有一个脱得精光的少年!
虽然只是粗粗一瞥,魏青衡就赶忙把头扭向一边,而那少年却捧着水花“哈哈”地笑了起来。魏青衡不知他为什么要笑,有些恼怒,忽然见身旁的草丛里放着那少年的衣服,脑海里冒出了一个想法。
其实也不是什么好想法,特别是对于魏青衡这样的大家闺秀,这种事几乎可以说是有失身份,但是报复的快感冲昏了她的头脑,她抱起少年的衣服,飞快地往湖边的丛林里跑去。
“喂!喂!你在干什么!”身后传来若干声少年雄浑的咆哮。若忽视掉其中的怒气,可以说,这声音是魏青衡从小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魏青衡只觉得很好笑,她一面跑,一面大笑出声,脸蛋红扑扑的,像桃溪湖边的桃花。
当魏青衡跑了一里路,确定少年不会追上来时,她停了下来,把衣服往草地上一抛,躺倒在上面。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累过了,自从爹爹早出晚归,不再逼她练武以后,她已经清闲了很久,清闲得把爹爹教她的三脚猫功夫忘得一干二净。
她望着枝叶繁茂的天空,抚着自己起伏不停的胸口,又忍不住咧开嘴笑了。
忽然,她感觉自己眼前闪过一个绿影,速度极快,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她忙想爬起来,但还没使上力,一个绿色的庞然大物就迅速扑倒在她身上,她吓得闭上了眼睛。毛茸茸的东西在她脸上拂动,身上竟一点重量也没有。
睁开眼,面前竟然是一张人脸,就是刚才在湖里洗澡的少年,他腰上围着树叶串起来的裙子,树叶编织得密密麻麻。
那少年一张清俊的脸上写满玩味,那双深色的眸子竟然有几分眼熟。他双手撑在魏青衡胳膊旁的草地上,整个人呈一个弓形,只有那头散落的黑发,从白皙的脸旁滑落下来,发尖轻轻地扫在魏青衡的脸上。
魏青衡的心砰砰直跳,她感觉浓浓的男性气息包裹着她,压迫着她,她甚至不敢直视少年的眼睛。少年却盯着她的眉眼看了很久,忽然发出一声轻轻的感叹:“好美!”温暖的热气吹在了她的鼻尖,她觉得心里痒痒的,像是有小猫在挠她。
“喂!小姑娘!”那少年忽然说:“你就是这样对待我的衣服的?”
“啊?”魏青衡醒过神来,想起自己躺在他的衣服上。她羞红了脸,伸出手想推开身上的少年,却忘记了他没穿上衣,两手就这样摸在他的胸口上。
少年“啊”地尖叫了一声。“我不是故意的。”魏青衡像触电一样缩回手,手心还保留着刚才那种如牛奶般腻滑的感觉,她的脸已经红成了个大苹果。“你可不可以让我起来,我把衣服还给你。”她如小猫般可怜巴巴地哀求道。
少年却好像忘记了刚才的那份矜持,眼睛一眨,坏笑着说:“我不敢起来,要知道我腰间只围着一串树叶,又被你看到了可怎么办。”
“不,我刚才什么也没有看到!”魏青衡急忙挣扎着解释。“你哪里什么都没看到,你还摸到了呢。”少年依然坏坏地调戏她。
魏青衡气急败坏地说:“你到底要怎么样嘛!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让我起来,你把衣服穿上,我再郑重地向你赔礼道歉不行吗!”
少年见魏青衡真的生气了,也适可而止地收敛了一点。魏青衡重获自由,立刻爬了起来,跑到两丈开外的地方,背对着少年。她总觉得这少年的双眸很熟悉,却又想不起到底是谁,于是在脑海里飞快地搜索着类似的眼睛。终于,她想起了立春那天,在桃溪街上遇到的耍戏法老人,也有这样一双深色玩味的眼。
可是两人的年龄差距那么大,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魏青衡决心试试这个少年。她偷偷地回头,看到少年已经把衣服都穿上了,便大步走过来,恭恭敬敬地拜道:“衡儿冒犯小哥哥了,还请小哥哥见谅。”
少年见魏青衡这么乖巧,顿时笑逐颜开,说:“没事儿,你小哥哥我心胸宽阔,不会记在心上的。”
“呸!”魏青衡在心里啐了一句,脸上却佯装欣喜地笑道:“谢谢小哥哥,你人真好!只是我迷路了,分不清家的方向,可否请你送我回家?”
“可以呀。”少年大手一挥,说:“跟着我走。”说罢他便往前跨了一步。魏青衡心中暗想:“看你露陷了吧,那老头果然是你乔装改扮的。”忽见少年回过头来,满脸疑惑地问:“只是你家在哪呢?”
魏青衡“咦”了一声,想了一会儿,说道:“天和魏府。”
“哦!”少年点点头,指着魏青衡背后的方向,说:“那该往这边走,我差点儿带你往我家的方向走了。”
于是魏青衡跟在少年的身后,默默地走着。她一时觉得这少年的身段很像耍戏法的老头,一时又觉得他们没有关系。
少年走走停停,一会儿走在魏青衡前面,一会儿落在魏青衡后面。当他再次追上魏青衡时,她看见他手上拿着个刚编好的花环,上面扎着粉的、蓝的、紫的各色的小花,花儿娇嫩,柳叶青翠,十分好看。
魏青衡眼睛都亮了。她从小就喜欢花环,而且眼前这个这么漂亮,根本不像是男孩子编出来的。
少年把花环轻轻地戴在魏青衡的头上。一阵风吹来,她青色的裙摆向上飘扬,阳光穿破茂密的枝叶洒在她白嫩的肌肤上,她的嘴唇如花儿一般鲜嫩。她嘴角噙着笑意,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看起来就像是降落凡尘的仙子。
此刻,魏青衡少女的心灵如痴如醉。她觉得少年似乎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了,一种幸福的滋味漫上她的心头。
走了大概五里路,魏青衡已经有些疲惫了。她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山,越来越多的绿色,心中泛起了嘀咕。按照她以往的经验,从桃溪湖到桃溪镇最多不过三里地,可他们却走了这么久。
魏青衡拉拉少年的袖子,问:“小哥哥,我们怎么还没到啊?”
少年拍拍她的肩,自信满满地说:“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
“可是,我好累呀。”魏青衡撅起了嘴,委屈地说。
“要不我背你吧。”少年提议道。
“啊,不用了。”魏青衡连忙摆手道:“只是我怎么感觉我们越走越往郊外去呢?”
“你说什么?”少年好像没听清,又问了一句。
魏青衡不再说话,她越来越相信自己的感觉,因为桃溪镇是月亮山下的一个大镇,楼宇林立,不似这里这么冷清。忽然,她看见前方有一个小茅屋,小茅屋顶上的烟囱正向天空冒着缕缕青烟。
旁边的少年轻轻地嘀咕了一句:“怎么会有人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