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樱子幼年时便为恶人所害,玉观音带她脱离苦海之后,她时常在梦里梦见小时候的悲惨遭遇。梦中情境如真的一般,她十分无助,只能任由养父养母打骂,心中满满都是恨意。每每醒来,都发觉身上的衣服全被汗水打湿透了。
魏菁菁这种毒辣心性,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又怎会跟她去学?她现下的当务之急是将《驻气》之书的内容弄到手,拿回去给师父交差。至于还要不要杀魏菁菁,或者还要不要照顾那二百九十九个中毒的人,都不是她所关心的了。
想罢笑道:“魏大小姐这种厉害的本事不是我一个普通女子学得来的。我还得去照顾那二百九十九个中毒之人,先走一步。”
魏菁菁望着金樱子的背影,心想自己这样掏心掏肺都拉拢不了她,莫非是看错她了?
王庐骑着小红马,马蹄“滴滴嗒嗒”一路向月亮山飞驰。
之前满眼都是苍绿的颜色,过了黄洋界,山势陡然变高,悬崖峭壁横生,眼前也变成了一片红黄相间的景象。
那红的是裸露的岩石本色,黄的便是附着在上面的泥巴。地势较低的地方,泥巴上还有树木扎根生长,而到了五丈的高度,便只有小草能长于其上了。再往上走,别说是小草,就是蛇虫蝼蚁,也很难在上面爬过。
前方的山路是从崖壁中掘出来的,只有三尺之宽,一旁是陡峭的绝壁,另一旁便是万丈深渊。老人家说这个地方叫做“两山夹燕谷”,便是形容山路狭窄,只有燕子那样娇小的身躯才能来去自如。
小红马从来没走过这样的路,心中生畏,嘶叫了几声,在原地打转,不敢前行。
王庐跳下马来,摸着马鬃,对它耳朵轻轻说了声“去吧”,便将马身一推,运起轻功从山路上飞掠而去。
行了一个时辰,忽见山路越趋狭窄,渐渐地变成了一尺之宽,就连人都很难在上面步行。
王庐只觉得丹田之内有一股源源不断的气流,不断地补充着损耗的体力,他行得愈远,身体便越来劲儿,这对于原来的他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现在的他运起内力,能在几十丈高的空中飞行一刻钟的时间,但那一刻钟过后,他仍需落在崖壁或者小径上,轻轻一踮,以此借力。
不过王庐已经很知足了,因为他救回魏青衡的胜算又多了一筹。
再过了半个时辰,王庐停在一座如倒插的剑般的山峰之上,从袖笼中摸出魏青山画的地图,仔细辨别自己的位置。
此时离正午约摸还有三个时辰,山和树的影子都是向西的,他要在东南方向找到一座形状如鹰的山峰。他放眼望去,湛蓝的天空上漂浮着形状各异的白云,白云被日光镶了金边,焕发出浓烈的层次感。
云的后面不知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会不会像老人说的那样,是往生者的乐园。王庐开始学轻功时,便想着有朝一日他一定要到那云后的世界看一看。只不过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他的轻功停留在了一个不高不低的境界,并不能飞到那么高的天上。
太阳忽地钻进了云层之后,一时间大地都阴了下来。一阵山风刮起,王庐蓼蓝色的衣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望着阳光隐匿的云层,感觉上面有个别扭的黑点,仔细一看,那黑点似乎在动。
一瞬过后,太阳又从云层的缝隙中钻出来了,霎时间大地重新染上了金黄的色彩。那黑点冲破刺眼的阳光,向王庐疾速移来。近了近了,王庐发现它并不是什么黑点,而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黑鹰!
它通体漆黑,就像披了凝重的夜色,爪子鸟喙都如乌金一般,尖细而锋利。它的翅膀有五尺之长,半尺之宽,上下拍动,雄劲有力。
天地之间久久不去的山风似乎是因它而起,衣角猎猎的响声似乎是为它而奏鸣!这裹挟了阳光色彩、云朵滋味的威猛生灵,正以一种捕猎者的姿态冲向王庐!
王庐惊得抽出背上绳鞭,准备与它誓死一搏。
山风刮得更猛烈了,阳光照得更刺眼了。这个庞然大物离王庐越来越近了,王庐只觉得眼前一黑,手中的鞭子还未甩出,这只黑鹰便从他的头顶掠过去了。
不辨滋味的风灌入王庐的衣袍,鼻中,耳中,他感觉这风力强大得让他无法呼吸。待那黑鹰飞远了,王庐才开始喘气。
他转过身,久久望着那远去的黑鹰,它飞翔的姿态仍然自由高贵,仿佛这茫茫天地、莽苍大山之间,万物都平淡无色,没有什么是值得它驻足留意的。
“好一个大家伙。”王庐默默地道:“要是什么时候我能像它一般飞翔,天地之间也没有什么能难倒我了。”
他这样想着,把绳鞭收好,又把地图拿了出来。他看着地图上那如黑鹰一般的山峰,脑中电光火石一闪,惊喜地道:“刚才那只黑鹰来的方向,不正是黑衣阁所在的方向吗?”
不错,东南方向有三座连绵起伏的山峰,那山峰之后,便是黑衣阁的所在。王庐目测了一下距离,觉得以他的轻功,中途不借力是很难做到的。于是选择了一条迂回的路径,即从现在所在的山峰飞往就近的山峰,再从就近的山峰飞往就近山峰的就近山峰……
约摸半个时辰过后,王庐看到了黑衣阁。黑衣阁果然和“黑”字脱不了干系,通体刷着黑漆,就连房檐上倒挂的葫芦,窗户前镂空的窗棂也不放过。乌泱泱一幢八层阁楼,坐落在这山峦上,看起来就像是通向冥界的第一关。
王庐心中丝毫没有畏惧之意,他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被关在这座楼中,迫不及待想进去一探究竟。
他先是穿过了一个演兵场,演兵场上遍布鸟屎,周围也没有人把守。王庐觉得好生奇怪,因为在魏青山的描述中,黑鹰密谋造反了这么多年,怎么会把练兵的地方弄得一片狼藉?
再穿过一片从林,一片草地,便到了黑衣阁前。王庐运起轻功,掠上一颗参天古树,树冠枝叶茂密,下面巡逻的一干人并不能看到王庐的身影。
他听到阁中鼓乐悠扬,更有急匆匆、不停歇的脚步声。王庐爬到更高的树枝上,觑见那殿堂之中,有十来个盛装浓抹的舞姬正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一个身穿黑色纹龙锦袍的中年男子,头戴七寸乌金冕冠,正襟危坐于殿堂首座之上,他的左右一路下来,皆是身穿黑色衣袍的中青年男子。
每人面前都摆着筵席,一排婢女侍立其后,见机为宾客们上菜添酒。宾客们一边欣赏着舞姬们的舞蹈,一边向身边的人点头称赞。看这情况,就像是教主登基,大摆筵席宴请有功之臣一般。
王庐猜想那坐于首座的一定是意图叛乱的黑鹰了,他虽然人到中年,但面部却不留胡须,因此显得年轻许多。他的头虽然正对殿门,眼角却瞥着左边那些交头接耳的宾客,脸色很是不悦。
而宾客们似乎什么也没有发觉,仍然自顾自地说笑着。王庐猜想黑鹰一定要发火了,他饶有兴味地等着看这出好戏。
突然间,一个宾客了起来,朝黑鹰跌跌撞撞地做了一揖。这人满身酒气,身边的宾客都往旁边避了一避。
他身材魁梧,壮实得向头牛,脸部皮肤黝黑,那身规规矩矩的黑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别扭。再加上人本来就黑,整体看起来就像是一块能动的黑炭。
只听他用那洪亮的嗓音说道:“教主,俺听说魏青山的女儿和她的郎君也在黑衣阁里,你便把他们叫出来,让俺们瞧瞧是个啥模样!”
王庐听到“魏青山的女儿”几个字,便知道是魏青衡了,可是她的“郎君”又是谁?
黑鹰扫了他一眼,道:“冶铁君为我黑衣阁冶铁多年,功劳是在场人中最大的,按理说这个要求我不该拒绝。只是那魏青山的女儿素来有疾,此刻倒在床上爬不起身,想是不能来见冶铁君。”
王庐心中一惊,心想小衡身上的毒竟然发作了!他当初去寻三百个掌心有红色小痣的人的血,就是为了给魏青衡去除身上余毒,没想到魏青衡没有被治好,反而把那二百九十九个人也拖下了水。
黑鹰说小衡倒在床上爬不起身,那一定是很严重了。这毒侵入骨髓之后,吸食人的精气,让人浑身无力,侵入肺中便会让人面色紫红,咳喘不安。在这偌大深山之中,没有个看病的大夫,小衡又是黑鹰的囚犯,黑鹰一定不会为她度气祛毒,小衡此刻一定万分难受。
王庐心急起来,恨不得马上找到魏青衡,将自己刚学会的数门内功一一施于她身上,帮她最大程度地减轻痛苦。他刚想从枝头飞入阁中,突然间又听到这样一句话。
“既然魏青山的女儿有病不能前来,便把他女婿叫来,我倒想看看这大名鼎鼎的魏青山是个啥眼光,看中的女婿长个啥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