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大姐找到了个臭味相投的,每日里便自去会友,如此倒是让万绣等人都松了口气,家里没了她明显的舒适了不少。
原本打算的要在回门后便将李氏接来的,但因为沈家大姐留下了,万绣便推迟了这时间,主要是不想娘亲过来跟着一块儿受气。好在她们都是一个村的,距离并不太远,万绣每日都会过去看看,免得李氏过于寂寞。
对于沈家大姐这个事儿,李氏也怪愁的慌,见天儿的都要和万绣叨咕上两句,主要是叮嘱她要和大姑姐好好相处,别被人抓了把柄,万绣可不敢和她说如今自己那态度,就是和人顶着牛来的,每次都只应声也就罢了。
因着给好些个人家做小衣的关系,万绣手里着实攒了不少银钱,在回村之前,她便将那周宅买了下来,原定计划也是待过了年便正式搬去镇上的。这打算她与沈泽简都说了,沈泽简也同意。
一来万绣若真想开间成衣铺子,店址必要选在镇上。二来,万绣有心想送小六去镇上的学馆,若是家就住到镇上去自然是方便许多。而且四妹的亲事也还要操办起来,附近的几个村子都不好寻了,倒不如干脆看看镇上有没有合适的。
说到这婚事的事儿,还是大伯娘提醒她的。若要万绣自己来想,怕是再过几年也考虑不到,她自己虽然成亲了,但实是还没有女孩儿家十六便是待嫁年纪的概念。
沈泽简听她解释的清楚,三个理由中有两个想的都是沈家这边,那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该说是十分满意甚至感激才是。只是限于族规的关系,他仍旧是去大伯那里跑了一趟,等回了家面色是前所未有的沉重,独个关在房里又待了半天,才出了门与万绣说全家一块儿去镇上,更是将时间提前到了年前。
万绣觉着挺奇怪,有心想问,这回沈泽简却是坚决的很,无论她怎么威逼利诱都没说出来,万绣便也就先放下了,总之她的目的已达到了。
这一日,她没去李氏那儿,快十月底了,天气冷的快了很多,家里头有好些个销好的皮毛,万绣拿了出来打算跟四妹一起给小五、小六和娘亲都先做个坎肩。
这也多亏江家村挨着座大山,家家户户的男丁都有些打猎的本事,如此才能攒下些一般的皮子来好度冬日。
万绣以前是不碰真皮毛的,人造毛革倒是常见,来了这里也没那些个讲究了,自己暖和是最重要的。
她与四妹在屋里做的专注,外头却是突然传来了拍门声,伴随而来的还有男子粗嘎的吼声,“开门开门,这里是不是朱沈氏家?”
“谁?”万绣停下手中动作转头问四妹。
四妹也有点儿懵,倒是先站了起来,“我出去看看。”
万绣拉住她,“一块儿去。”外头的拍门声还在继续,劲道不小,男子的声音也极冲,让四妹一人出去吃了亏可不行。
她俩往外走的功夫,院门却是“咣当”一声被踹开了,五六个大汉顷刻间便闯了进来。
万绣往前一步将四妹挡在身后,看着那几人厉声喝道:“你们是哪来的强人?青天白日的就敢干闯空门的勾当?!”
为首的是一络腮胡大汉,大冷的天衣袖都卷到了胳膊肘处,显见是个极强壮的。
他没回话,只是上下看了看万绣,又拿眼往万绣身后去看四妹。
四妹可没见过这样的男子,一时吓住了,直往万绣身后躲。只是她比万绣要高出小半个头来,这躲闪的模样不免有些滑稽,那络腮胡看着就“哈哈”笑了两声。
他这一笑万绣却是心里踏实了些。
她也算是有双识人眼,虽然这帮人行为怪凶狠,但就看这打头的,目光清正,神态自然,却不像是市井间无赖泼皮的样子。只是不像归不像,总要以防万一,所以她仍旧开口道:
“你们到底是要干什么?我族里头百十来人都住在此处,可不是能任你们随意欺辱的。”
络腮胡这回回话了,“看你俩这面嫩,不是朱沈氏吧?”
“二嫂,我想起来了,他说的是大姐。大姐夫姓朱。”
万绣刚想说这里没什么朱沈氏,四妹却是趴在她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那络腮胡显然是也听着了,眉毛一挑,面目便凶恶了起来,“行嘞,看来没找错,让朱沈氏出来吧。”
他们这边动静不小,左邻四舍的早有出来的了。只是这会儿男人都不在,大部分去了女娲岭,小部分去了田里,只剩下些老弱妇孺,便都开门站在自家院子里观望着,并不敢凑上前来。
万绣却也不担心,她瞅见了有小孩子往外跑了,想来是大人们交代了去叫人。但这面前的几个男人同样也是毫无担忧的表现,万绣心中便琢磨起来了,怕是人家真抓住了沈大姐的什么把柄,否则也不会如此理直气壮了。
“大姐并不在家。你们这动静不小,若是家里有人早就该出来了。”
听了万绣的解释,不光是络腮胡,便连他身后那五人也都讽笑了起来,其中一人高声喊道:
“她出来?她要是能出来我们还用从二道沟跑过来找人吗?”
这回不用四妹提醒,万绣便猜到二道沟该是大姐夫的村子了,她还记得那地方不近,好像是坐驴车都得走上两日才能到的。若他们说的话是真的,大姐在她们成亲第二天就抬着棺材回来的事儿怕不是那么简单了。
“呵。”仿佛是看出了万绣的想法,络腮胡给她解了惑,“姓朱的欠了我们赌坊八十两银子,还不出来就想跑,翻墙头的时候自己跌死了。人死了钱却没有不还的道理,我们赌坊还给了朱沈氏十天时间凑银子,却不想她跟姓朱的一个德行,面上答应的好,转头就跑了。”
万绣与四妹都听傻在了当场,邻居们这会儿也都到了近前,听见这话便都愣住了,片刻后就低声讨论了起来,有那面皮薄的,直接抬手拿衣袖捂住了脸,想来是觉得同为沈家人,出了这么档子事,太丢人了。
“你……你胡说!我大姐才不是那种人!”
四妹顾不得怕,脸气的通红冲着络腮胡嚷嚷,万绣却听出她底气有些不足来了。
那络腮胡又拿眼睛上下扫四妹,看得四妹又躲回万绣身后后,才从怀里拿出一叠子借据来。
“听说你们沈家都是识字的?看得明白吗?”
他左手将借据举到万绣与四妹近前,右手一张张的给翻下去……
“从去年八月到今年九月,共欠银四十一两。我们赌坊可是出了名的公道,如今加上利钱也不过是八十两,连零头都没给算。我听说朱秉还欠了其他赌坊的银子,怕是比我们这儿要多多了。”他看向已经惊呆的万绣与四妹,“要不说我心善呢,提醒你们一句,我们不过是头一家找来的罢了!”
万绣只觉头皮都炸开了!
八十两啊!竟然是最少的一家!她本以为自己靠着金手指赚钱已是够快的了,却不想原来不用什么金手指、银手指,花钱才是最快的!
周围的沈家人都已经炸开了锅,他们虽说避居江家村,平日里生活与一般农人无异,但因着读书识字的关系,自是有股子清高在,几代人都没出过这么大的丑,如今可算是丢尽脸面了!
万绣听着四妹在她身后不停的说着“不可能”,显见是难以置信的。
她深吸口气,“进堂屋坐会儿吧,我去将人找来。”这事情已不是她能处理的了,别说她不愿帮沈大姐填这个窟窿,便是她愿意,这回填了下回呢?!
络腮胡并无意为难她们,听了万绣这么说倒也同意,一摆手带着那几个兄弟就进了屋。
万绣不敢离开,谁知道这帮人会不会等得不耐烦就干脆翻箱倒柜呢,只好吩咐四妹,让她赶紧去江王氏,也就是王钏儿那儿把沈大姐找回来。
万绣开着院门屋门,与那些大汉一同等了大概有两刻钟的模样,沈大伯与沈泽简前后脚过来了,沈大姐没见着,但看回来的四妹那尴尬的模样,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借据我看看。”
大伯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头。沈泽简则是先安抚的看了看万绣,才正对络腮胡开了口。
络腮胡似是对他印象不错,刚才拿在手里展示的借据这会儿却是直接交到了沈泽简手中。
沈泽简翻看极快,之后又将借据递给大伯,“加上利钱,八十三两?”
络腮胡笑,“零头便不要了,给足八十两这些借据就随你们处置。”
沈泽简点点头,转身看向大伯,见大伯也是点头,这才开口说道:“你等着。”
说完竟是转身回了内房。
万绣心中一惊。
八十两!这别说是农家人,便是一般的人家也绝对拿不出来,他怎么会有这么些钱?!既是有钱,先前自己给的他又为何会收下?!万绣脑中思绪纷乱,只觉得一颗心一会儿好似火烧,一会儿却又像是被冰冻一般,难受的不知说什么好了。
沈泽简再出来时,果然是拿足了银子出来。
络腮胡大约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将钱点清往怀里一揣还不忘再提醒一句,“收据给你们了,朱秉与我们乾元赌坊的债便算清了。你们给我行方便,我便给你们递个消息。朱秉除了在我们这儿赌,还在其他四家赌坊赌过,其中有三家是在二道沟,想来过两天便会来要了。另一家却是镇上的安平赌坊。”
他停顿了下,声音压低了些,“也不瞒你们,我们能找过来,便是这安平赌坊给透的消息。可他们既是早得了消息,又离你们村最近,偏却没来寻银子,啧啧,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说到这里,他似乎是得着了兴味,摇头晃脑的露出个笑来,“朱秉可是好大的手笔,在安平赌坊里头玩儿的大着呢,光本金欠的就不止一百两,他家的利钱可是我们的好几倍!”
最后这句话说完,络腮胡一招手,几个汉子便又气势汹汹的走了出去。
他们离开了大半晌,屋里都没人说话,直到屋外走进了沈家大姐,她巴着门框,眼睛含泪,“那帮子强人都走了?!二弟,你可得救大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