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姨吊着一颗心走出了锦衣坊,吴娘子的话一直在她耳边回荡着……
这明显是要自己去想办法了。
她心下纠结的很,不去必是要遭惩处,她有家有口的,哪能受得了。去了,难道真的要把昔日姐妹的女儿拖下这趟浑水吗?她一边犹豫着,一边向着周宅而去。
方才吴娘子已交代了,说是万绣的人该是还在镇上。
红姨心里大概还是希望自己动作慢些,最好到了周宅人便都离开了,只可惜,真等她磨蹭到了地方,却是正与万绣和沈泽简撞了正着。
万绣虽然刚回家的时候发了通豪言壮语,可脑子还是在的,又被沈泽简拉住细细说道了一番,便更冷静了不少。
他们夫妻二人一同分析了下目前的情况,倒是也真想出了两个可用的办法来,若是真能行事,赌坊与锦衣坊绝对要元气大伤。只是这办法涉及的可就不止是张汀芳了,所以他俩又商量了商量,还是打算先回趟沈家。
一来叫家里人都放心,二来也还是要和沈大伯与大爷爷说说看,他俩毕竟年龄都大,看问题比他们年轻人要深刻,有他们盯着能更保险些。如此才耽误到了这时候。
红姨看着他俩,轻轻叹了口气,面上扬起笑来招呼了一声,“绣儿。”
“红姨?”万绣正要锁门,听着声音回头看,待见着了红姨便下意识抬头去看了看沈泽简。
红姨在这时候找过来,想都知道是因为什么,但万绣拿不准她是想帮自己还是帮锦衣坊,毕竟这人与自己娘亲的感情还在那儿呢。
沈泽简也是识得红姨的,同样看过去之后,便对她点了点头,接着向看过来的万绣说道:“回去吧。”
万绣这锁便又打了开,接着笑容满面的向着红姨迎过去,将她带进了院子。
“这是要回村吧,我这来得太不巧。”
红姨客气道。
万绣自然要客气回去,“红姨过来哪有不巧的时候?什么时候都是巧的!”
“你这丫头就是嘴甜。怪不得你娘每回见着我都乐的跟喝了蜜似的,我家里那两个闺女有你这一半模样我也就舒心咯。”
万绣还是头一次听红姨说到自家孩子,语气中便带了几分好奇,“这……是两位姐姐么?也住在安平镇?”
红姨摸摸她的脸颊,“可不是,都住在安平镇,倒是比你小些,都订了亲了,我那当家的没本事,都等着我给置办嫁妆呢。”
“红姨莫太劳累了。”万绣扶她坐到上位,心中隐约明白,红姨大概是在说自己的身不由己,一家子的生计都压在她身上,想必很多事情无论她的意愿是什么,总要听命行事。
果然,接下来红姨说到了正题,“这话我不该说,娇娘就和我亲妹妹一般。”她停顿了好半晌,才艰难的吐出了下面的话,“绣儿,要不你还是来锦衣坊吧。”
万绣与沈泽简都坐在她下首,听了这话都没说话,只是都看着她。
红姨并不敢对视他俩的眼睛,等了半晌没听见回话,便又有些急切的说道:“你放心,若是你去了锦衣坊,凭你那一手画衣裳样子的本领,坊里绝不会亏了你去,红姨也定会护着你——”
“我那五张样式图,果然是被王娘子或是锦衣坊偷走的?”
万绣抓住了重点。
红姨语意一塞,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但她又一想,那批样式图被王娘子冒用,早已交由坊里赶制了出来,等到出现在市面上,万绣瞅见了自然也就明白了,便觉得也没什么好瞒的。
于是她点了点头,“是被王娘子……冒用去了。”偷字总归是不太好听,她换了个词。
得了这话,仍旧是将目光投向他处的红姨可是没注意到,万绣与沈泽简又是对视了一眼,俩人眼中透露出的都是喜悦,而没有半分的气愤。
“咳!”万绣为了掩住笑意清咳了声,她站起身去扶红姨,“红姨,这事儿我得好好想想。您看能不能和坊里掌事的说一声,容我几天考虑?”
红姨顺势站起了身,她也的确快待不住了,能得了这么个答复也算不错,总比一口回绝了好吧?!虽说她觉得这事儿八成还是要顺了吴娘子的意,除非万绣这辈子都不做针线娘子了。
“好,你放心,我把话带到。”她心中有愧,这让万绣放心的话又说了一遍,也不知是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的,“你俩是要回村吧,这个拿着,给你娘。”
她从怀里掏出个帕子来,万绣推了回没推回去便收下了,只当她是因为过意不去才一定要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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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红姨,天色已经发暗,沈泽简与万绣不敢再耽误,再晚点儿城门就要关了,想出去可就得等第二天了。
好在沈泽简从楚一刀那里借的马还没还回去,慢一些倒是也能驼得了两个人。
万绣因为红姨那得来的消息十分亢奋,又是平生第一回骑马,整个人的精神头那是足足的,等到了家,可是把家里众人都看呆了。
被捕快抓了去,便是没伤着也该吓得够呛啊,怎么他们沈家这个媳妇儿却是喜气洋洋的?!
被大家伙儿诧异的眼神看得不自在,万绣道了好之后就借口要先去看看李氏,先离开了。
沈泽简则是被人围了起来,追着问今天这事儿到底是怎么解决的!只是他向来有视“万物”于无物的本事,随便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说什么,他只问他想问的。
“大伯他们回来了?”
“哦,对,对,大伯回来了,大爷爷也醒来了,都在你家屋里头呢。”
说话的是他一个堂兄,回话的时候还不忘指了指他家那屋子。
沈泽简便点了点头,把马缰绳直接给了他,自己则是迈步往屋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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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里头,坐在正位的是大爷爷,这会儿的脸色说是“面沉如水”那一点儿都不夸张,即便是沈泽简看着都觉得要是给个火星子怕就能给他点着了。
老爷子除了小时候跟着自家爹东躲西藏的时候吃过亏,大半辈子都没着过道儿,这回是真栽了。
大伯就更别提了,那眉头皱的,沈泽简觉得他的脸都窄了一圈。
二伯、四到八叔也都在呢,却是低着脑袋装鹌鹑。
至于其他那些跟着一块儿去了三岔河村的堂兄弟们,到底是年轻气盛,面上都是不平之色,拳头握的死紧,一副随时准备上拳抡的模样。
沈泽简进了门,先是打量了众人一番,然后才开口叫了人。
“啪”一声,大爷爷拍了桌子,抖着手指指向沈泽简。
“爹,你跟五郎发什么火?注意自己个儿的身子。”
大伯忙上前给他抚胸口,边还开口劝着。老爷子可是不领情,一巴掌拍开他,“呸!我发火了么?要发也是对着你发!你说你啊,你说你!你脑子白长的了?一招调虎离山你连想都没想就把家里人都给带进去了?你个没用的玩意儿呦!你可气死我了!”
老爷子平时是极为仁和的一位长辈,只有他那几个儿子才在年轻时候看过他这模样,孙辈却是都没瞧过的,这会儿看得可是稀奇的很。
大伯就尴尬了,可还不敢顶嘴,老爷子能发泄出来总比憋心里强,再说他能说什么?难道说您老人家不是也被人几杯酒给放倒了么?!
这事儿说一千道一万还是他们过习惯安逸日子了,脑子里根本没有防人算计的那根弦。好在这回是有惊无险,要是真出了大事儿……大伯这么一想便后知后觉的出了一脊背的冷汗。
老爷子骂完了老大,又指着其他几个儿子接着斥责,“你说你们啊,还是长辈呢,一个个的,还没五郎媳妇儿能干!怎么昨个儿不是你们被人带了去,反是五郎媳妇儿遭了难?”
“那……我们过来的时候都动上手了啊……”八叔是老爷子的小儿子,偶尔还敢多上一句嘴。
“你还有理了你?!”
被顶了嘴的老爷子更来气了,抬手就拿了桌上的杯子要砸他。
“大爷爷。别气了。”
沈泽简这会儿上去拦了一把,这越说越气,可别真把老爷子给气伤了。再说,都说到自己媳妇儿了不是!
见是他来拦,老爷子的脾气明显和缓了些,“滚滚,都滚,少在这儿碍我的眼。”
得了这话,溜得最快的是几个长辈……
当着儿子面被老子骂什么的,实在是太难看了。
“坐下,说说吧。你媳妇儿怎么回来的?”
老爷子气顺了不少,大伯自然也是没离开的,如今只剩他们三个了,堂屋里立时清净,他便问开了。
沈泽简也早已准备好了,这时便从络腮胡的到来开始说起,一桩桩一件件都没有落下的。他语速快,虽说的详细却很会抓关键点,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便都解释清楚了。
老爷子屈指轻轻敲在桌面上,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沈泽简并不清楚,大伯却熟悉的很。
他看了沈泽简一眼,“去外头找你大伯娘,给做两碗面来。你大爷爷和我都还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