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柔从姚舒然的眼中看到了渴望,她心想这个女人可也真是够傻的了,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烦扰罢了,就此刻姚舒然盯着自己的眼神和那不友好的语气,她想必然姚舒然是听说了那些谣言和传说的,可她并不打算告诉姚舒然。
“这个事儿,该着你亲自去问一问齐王才好。”唐柔不愿跟姚舒然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做过多的纠缠,也放弃了去长乐宫的念头,就打算折身回去了,华福宫对她来说着实是地狱一般的存在,可她在这皇宫里除了华福宫根本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
“你等等。”姚舒然叫住她,很快她就走到了唐柔的面前,发簪上的红宝石在黑夜中依旧光芒夺目,姚舒然的手拉住了唐柔的手臂,好似不在对她放心,生怕她一声不吭地就又要走,不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你真的非要嫁给齐王不可吗?”
唐柔欣慰,果真,这个女人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的傻。她们才真正地是拥有相同目的的人,唐柔想,姚舒然会是一个很好的帮手,帮她摆脱齐王的帮手。她把心中盘算好的那些计策重新梳理了一遍,想要跟姚舒然说要怎么才能避免她们都不想让发生的事儿发生,可她张口话未说出口,就见灯光照亮的地面上有人影浮动,来的人是华福宫的人,称找她找的着急了,让她快些回去才是。
她知道人人都在前头参加宴席,根本不会有事儿,可她不得不跟着这个人走,这个人是唐芷的人,而且是唐芷派来监视自己的人,她不得不离开。
只是唐柔不知道,在她离开后不久,愣在原地的姚舒然喃喃自语地说了句:“齐王不是只喜欢长乐公主吗?”
这话自然是从长庆宫传出来的,姚舒然在前一些日子去长庆宫向皇后拜年,本来就不爱说话的她很是拘谨加之与皇后不熟更是不敢说话,凭着她的身份哪里是能见得皇上皇后的人儿,这份福气不过是仰仗着自己的丈夫罢了,她记得皇后一身水红色的衣裳坐在梳妆台前梳头,黑如墨一般的长发摇曳地托在地上,她垂着头,只能看到皇后的发梢和那灼了她的眼睛的衣裳,等她抬起头来的,皇后已经梳好了头,翠玉簪子玩起来寻常却不是尊贵的发髻,耳边东珠耳环圆唇饱满衬着皇后的脸色极好,窗外是雪光映天,皇后笑着对她说:“如今你也是齐王妃了,怎的还打扮的这样素净?”
她不了解皇后的脾性,一时心惊胆战,她身份家世不好,出身低微,她自己最是清楚不过自己是配不上齐王的,这份配不上让她无法在齐王府准确无误地找到自己的位置,没有高贵的出身没有雄厚的娘家,没有齐王的宠爱,她即便是齐王妃,也是挺不起来的腰板的。
皇后并没有让她坐下,反而继续说:“齐王生前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太后和本宫都计算着给齐王挑选一位家世品德相貌都配得上的女子,自然这个人选不是你。”
姚舒然着实没有料想到皇后说话还是这般的不给她留颜面,就连在场的宫女们都有偷偷地笑的,她脸颊发烫,咬着唇忍着想要哭的冲动,只是吐出了一个字:“是。”
“这话不好听,可是齐王自己挑中的你,又有什么法子。”皇后亲和地笑着,胭脂色的唇柔嫩的如同樱花一般“可自古男人三妻四妾也是正常不过的事儿了,这事儿我提前说给你,你回去自己个儿好好地琢磨琢磨,齐王终究是需要一个能给他撑起来脸面的出身尊贵的女人。”
那个时候齐王与长乐公主的谣言还愈演愈烈,姚舒然在那段日子里从旁人的口述中从那些零碎的话语和故事中已经拼凑出了一个她心中的长乐公主,她想齐王喜欢那样的人也是理所应当的,若是她是男子也会喜欢长乐公主那样洒脱不羁的人儿,这会儿皇后这般对她说,她格外地想回一句:这世间除了长乐公主,谁还能配得上他。
可在长庆宫她终究是忍下了。
此时此刻,除夕夜,她站在风口,细碎的雪花落在她的脖子里,冷的她打了寒战,温热的眼泪却落了下来,她忍着转身要走的,却在那一刻悲伤汹涌地喷薄而出,她咬着的唇沁出了血珠子,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她难过地蹲在原地哭泣,丫头站在一旁撑着伞却挡不住那漫天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密的雪花。
“娘娘,您瞧。”最先发现悲痛欲绝的姚舒然的是阿春。
苏染披着夏睿文给她的白貂裘披风,看着蹲在地上哭的肩膀颤抖的女子,莫名地心疼,她走过去,站在姚舒然的面前,对她说:“你愿意跟我进去喝杯热茶吗?”
那是姚舒然第一次走进长乐宫,她走进去的时候并不知那是长乐宫,她很冷,冷的忘记抬眼去看那宫殿的名字,她跟着苏染走进了暖融融的正殿,褪去了外裳,坐在炕上捧着热茶,眼睛通红,脸上的妆也花了。
“你可是迷了路?”苏染张口问姚舒然的瞬间,便怔了怔,她有些伤怀地垂下了眼帘,看了看自己衣袖上的暗纹刺绣,想着,这样的话曾经是夏睿华问过自己的。她是记住了这句话,还是念念不忘那个人?她想了想,觉得还是那句话最是常用的,跟夏睿华没有关系的。
姚舒然摇头,不敢在苏染面前掉眼泪,她不知道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却被这华丽的宫殿给震撼了,她还是拘谨的,这个人一定是位份极高的娘娘的,且不说绫罗绸缎白貂裘的披风,就连那桌上随便一件的摆件她都很少见过,不是她孤陋寡闻,而是她觉得那是比长庆宫的东西质地看起来还要好的。她茫然地慌张,想要站起来给苏染行礼,刚巧阿春捧着药膏递过来,苏染接过来递给姚舒然说:“你的唇破了,这药膏最是好用的,你拿回去按时抹伤口,很快就好也不会留下伤痕的。”
她怔怔地点头,有点被眼前这个女人的气势给震慑住,那与生俱来的贵气令她愈发地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的。
苏染没有继续追问姚舒然是哪家的小姐或者夫人,也没有再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长乐宫附近,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姚舒然喝了茶,看着她脸色红润了些才吩咐阿春取来了另外一件绣着梨花盛开的纹样的披风给姚舒然,说:“这件至少比你身上的暖和,你拿去用。”
姚舒然的确是冷的,她不愿意让旁人觉得她身材臃肿,今日出门就穿的少了些,就连披风都是不加棉花的,单薄的一层贴在身上,丝毫是不暖和的,就看苏染手那洁白细长的风毛,她就知道苏染说的地对的,她伸手接过去,福了福身子问:“我该如何还给您?”
“算是我送给你的,这是今年冬天新作的衣裳,我还没穿呢。”苏染笑着送了姚舒然出来,风扑过来,姚舒然披上她的那件新作的披风渐行渐远。
阿春陪着苏染站在廊下,直到不见了人影,阿春在嘟囔着:“这是哪的小姐?娘娘,您见过吗?”
“我哪里见过,不过是看她哭的伤心,心疼她罢了。”苏染叹了口气,转身要走进去,挽着阿春的胳膊,笑道“阿春,今儿个可是除夕夜呢,您可有什么愿望?”
姚舒然在走出长乐宫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她那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方才坐着的地方是长乐宫的。那一刻她竟然挪不动身子,她听说皇上大兴土木地建造了一座独属于长乐公主的长乐宫,可如今长乐公主已不在人世,那住在这里的这个人又是谁?她恍然地明白,隐约听人提及其在这里的苏美人地跟长乐公主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她的手抚摸着披风上光滑的锦缎,心中默默地想着:原来长乐公主生的这般模样。
出宫的时候,她在轿子内一言不发,夏睿华身上有酒香气,她着实是有些委屈的,倒是夏睿华问她宴席间去了哪里。
她本想着夏睿华不会关注自己,故而自己离席也是不会被发现的,这会儿夏睿华一问,她倒是激动地哭了出来,夏睿华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只是忙劝着:“我并无他意,也不是要管着你,只是怕你在皇宫内迷了路。”
听得这话,姚舒然渐渐地止住了哭声,她抬起眼眸盯着夏睿华,头一次他们俩个人这么近距离地坐在一块,也是头一次她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看夏睿华的眼睛,她喜欢夏睿华的眼睛,尽管她害怕那双眼睛深处的冷漠,她还是欲罢不能地贪恋着。她裹了裹自己身上的披风,歪着头,对夏睿华说:“今日我的确是在皇宫内迷了路的,而且,那位好心指路给我的人跟王爷您说的话是一样的。”
夏睿华蹙眉,这才发觉姚舒然穿的衣裳不是来时的那件。他的视线固定在那披风上的梨花花枝上,错落有致地盛开着的梨花刺痛着他的眼睛,他问:“你这衣裳是哪来的?”
他的声音微冷,堪比马车外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