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残破,李妙慈只能看着詹杉离开的背影,心中怎么也无法释怀,詹杉对她的一切举动都是无动于衷的,甚至还有鄙夷和不屑的眼神,那眼神在李妙慈看到的时候犹如万箭穿心一般的,她有些感叹自己的厚脸皮,可还是忍不住在詹杉离开之前,告诉他:“你还记得贺敏吗?她很快就要来了。”
詹杉停住了脚步,李妙慈这一刻倒是希望詹杉听到贺敏二字的时候也是那样的无动于衷的,可她的目的不就是让他留下来吗?
“无论如何,不要伤害敏儿。”詹杉站在门边,夕阳依旧火红,窗棱割裂开来的一格子一格子的光落在詹杉的脸上,他的唇一张一合,说着与她无关的话。
李妙慈撑着从站起来,对着詹杉凄然一笑,问:“为何要我听你的?”
外头起风了,门窗被风吹的吱呀呀地乱响,詹杉静默了片刻,伸手抱拳又做了个揖才彻彻底底里离开春和宫。贺敏的到来是在四月中旬的时候,天气晴好,她最先去了居安宫拜见太后,毕竟曾经也是在太后的身边小住过一段时间的,太后还是有些感情在的,可见到贺敏的时候也不得不惊叹与这个姑娘着一年来的变化,眉眼长开了些的贺敏看起来眼梢出都带着那么一丝媚然之态,说起话来也是脱换骨的感觉,不像之前的畏畏缩缩,见到谁露出来的都是那种恐惧的眼神。
太后倒也是问她:“这么久不见了,哀家也不该问你想不想哀家,毕竟啊,皇宫这种地方,有几个出去的是想要回来的呢?更可况,当初你在哀家的居安宫内住了这般久,哀家待你也不过如此。”
贺敏自然是含笑称那段日子是太后照拂她才可在皇宫内平安无事的,也是有了太后的照拂,才可平安见到自己的父母的。阿谀奉承的话太后听得多了,面对贺敏,太后心知肚明这个小姑娘是来讨好自己的,就犹如那个懂得医理的唐柔是一样的目的,虽然对于她们讨好自己的目的太后是不知道的,也是不需知道的,人活在世,谁没有个想要得到的玩意呢,就连那百修国的国君……想到此,太后不免伤感了起来,她是在百修国的国君离开之后才开始筹谋帮他们百修国渡过难关的,可这事儿,百修国的国君是否会知晓?如今已经这么久过去了,她连一封信件都是没收到的,转念又想,他又何时向自己写过信呢?
想到这些的太后,再也没有心思管那跪在她脚边的小姑娘了。贺敏出来居安宫之后首先去的便是春和宫,因着李妙慈告诉她她独自一个人去长庆宫向皇后请安问好,免不得要遭旁人的排挤和欺负的,等她先去了春和宫住下之后,就带着她一起去挨个拜访着些宫里头的娘娘们的。真的见到了李妙慈,在春和宫内的上好的扑了软垫的梨木雕花的椅子上坐下,捧着描了银边的茶盏,喝了口茶水,贺敏便听到李妙慈问她:“你现在还常常写字吗?”
许是李妙慈瞧见贺敏惊异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笑,嗔道:“我千里迢迢把你接来可也不是就为了问你这个的,我也只是觉得你写字好看,若是就这么荒废了也是可惜的。不过,你到是来的来的挺快的,你父亲母亲可没有挽留你?我还怕他们不同意,已然做好了见不到你的准备了呢!”
“娘娘!”贺敏这才想起来如今眼前这个女人已经不是宰相府的二小姐,而是这后宫之中的宁妃娘娘,她懊恼自己的不识礼数,忙站起来要补个礼的,可袖子扫到了手边的桌上的茶盏,茶盏碎裂在地上,贺敏忙要弯腰去捡,却割了手。
李妙慈笑她:“你这么冒失做什么?”说完这些话,倒是灵机一转,唤住要去帮贺敏处理伤口的喜娘,吩咐道“别看是小伤,也是要格外注意的,你去找詹太医来瞧瞧,有贺姑娘在,不怕詹太医不来的。”
喜娘心领神会地退了出去,也有旁的丫头来收拾了那一地的残局,李妙慈的后半句话让贺敏听了不舒服,不过也就这样了,旁人不知道,她自己还是清楚的,她与李妙慈哪里来的交情,她又怎会是真的想念自己才会把自己接近皇宫来,不过这些都是无所谓了的,只有回到皇宫,回到这个国家权力最顶端的人所在的地方,她才可以确切地知道关于苏辰的一切,她才可以知道苏辰是否还活着。
詹杉来的很快,见到贺敏的时候步伐也慢了些,彼此都红了眼眶,在一旁打圆场的是李妙慈,不过有眼力劲儿的李妙慈知道应该留给詹杉和贺敏一些独处的时间,便关了门出了去。喜娘在门外候着,见到李妙慈出来了,倒是有些意外,问:“娘娘您怎的出来了,留詹太医和贺姑娘在两个人在屋内好吗?您真的不担心詹太医和贺姑娘之间有点什么?老奴可是觉得不那么简单,方才老奴不过是说了贺姑娘的名字,詹太医二话没说就跟着老奴来了。”
“喜娘您活了半辈子了,有些事儿倒是看的复杂了。您瞧着我是那么傻的人吗?若真是您说的那样,那我忙活了这么久是做什么呢?”李妙慈招呼着守在廊下的人都散了去,而至于那天詹杉和贺敏都在她的屋内说了些什么,她也是不感兴趣的,无非是那些就不见面的老话罢了,她猜也是能猜出来的。
其中有一件事儿,是詹杉主动提起来的,他帮贺敏把伤口包扎好了之后,对贺敏说:“你苏姐姐还在长乐宫内,伤了脚,不能随意走动,你有时间去瞧瞧她,她见了你定然高兴。你不知啊,詹哥哥已经许久未见到你苏姐姐的笑了。”
其实,只有贺敏自己知道她与苏染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或许苏染也是能够感觉得到俩人之间的别扭的,可这份别扭贺敏不能让它一直蔓延下去,她将来要跟苏辰在一起的,在那之前怎能不讨好苏染。于是便挤出了眼泪,哽咽道:“詹哥哥,敏儿这些日子一直想念极了苏染姐姐的,真不知苏染姐姐那么心高气傲的人怎能无名无分地在宫内生存下去,辰哥哥定然也是心疼的,詹哥哥,你可知道辰哥哥的消息吗?敏儿听说——”
“这事儿万万不可告诉你苏姐姐。”詹杉忙喝住和贺敏要说的话“在这皇宫内你更要小心谨慎些才是,如今朝廷只有一位苏隐将军,哪里来的辰哥哥?你这话若是被旁人听去,可是要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的。”
那之后,他们俩再也没话说了。当天晚上,贺敏趁着李妙慈去居安宫的功夫悄悄地出了春和宫,一路往长乐宫的方向去,当长乐宫的门柱牌匾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时候,她竟然有种身在越城的皇宫内的错觉,长乐宫的守门侍卫自然是百万阻拦,贺敏摸了摸身上,才想起来今早詹杉给她的一个信物,她亮出来给长乐宫守门侍卫瞧了瞧,便畅通无助地一路走到了廊下来。
屋内是欢声笑语,贺敏蹙眉,听得有些刺耳。
“姐姐,那个说书的先生可逗了,明明是他记错了话本子,在大庭广众之下讲错了,可应是顺着那错的方向一直编了下去,这编故事的功夫还真是只得佩服的。”
苏染的声音中也带着笑意:“当初我在越城的时候也是常常去听书的,那些说书先生们虽然常常说书,可也时常有出错的时候,这也是人之常情的。有一次许是说书先生起的太急了,衣裳反着穿着就去了,台下的听众哄堂大笑,眼瞧着那一场戏就要毁了,老板都站在一旁抹汗水,许是想着招牌就这么被砸了。”
“可是真的?怎的旁边伺候的小厮们也没提点着点呢?由此可见小厮也是不跟那个先生是一条心的,先生肯定日常薄待了那个小厮的。那后来呢?”
这样的趣事儿,苏染曾经也是这么跟贺敏讲过的,当时小辰也在场的,如今听得苏染这样跟旁人说说笑笑,她心中的滋味是不好受的,想着詹杉哥哥也真是多此一举的,她长乐公主哪里会缺说话的人,而她自己也真是傻了的,还想着苏染在宫中固然是孤独的。
她转身要走的,听到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想着就这么被人看到自己落荒而逃的样子实在是不好的,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怎的就要她灰溜溜地走开呢。于是乎便挺直了腰板,站在烛光最亮的那里,冲着长乐宫门的方向露出了笑意。
苏染和李妙歆是相互挽着胳膊出来的,她们热络地道别,李妙歆脸上的笑容让贺敏想起了当初的自己,曾几何时她也是这么依赖和喜欢这个姐姐的。最先看到贺敏的是卫琳,而那一刻,苏染和李妙歆脸上的笑容都戛然而止了,突然安静下来的长乐宫只能听得到贺敏幽幽地说:“姐姐,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