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口之后李妙歆才明白过来,于是她向苏染投去了疑惑不解的目光,看到苏染点头,李妙歆又低头看了看襁褓内的孩子,悬在眼睛里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之后李妙歆把孩子换给苏染,自己伸手抹掉了挂在脸上的泪珠,如今她是夫人,不是那个什么不懂的宰相府的三小姐,可是她依然不会柔声细语地说话,不会拿着娟子擦拭自己的眼泪,许多她都不习惯,还好林词并不嫌弃她这般模样,而李妙歆自己也没有觉得如今的自己是多么的不好,她没有要更改的意识。
茶桌上的茶水温着,李妙歆吩咐人端了糕点来给孔意息,可是小姑娘没有抓起来就吃,尽管她已经很饿了,这一点倒是让李妙歆觉得孔意息格外是比她强得多的。苏染点了点头之后,孔意息才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姐姐。”李妙歆的声音虽然有些迟疑,可是这个姐姐叫出了口,似乎已经释然了,李妙歆笑着,问“姐姐这次回来还走吗?”
苏染并不撒谎,道:“我不知道。我想你应该最近见过小辰。”
“姐姐来不是来找皇上的?”李妙歆有些意外,视线落在苏染怀中的孩子的身上,想起来刘元琦故意把她嫂嫂的孩子抱走的事儿,便对苏染说“姐姐,如今上饶院恐怕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苏染懂得李妙歆的意思,她一路上也在思虑着这怀中的这个孩子是否要交给夏睿文,她不是不爱这个孩子,在这之前她想自己还有许多事未做。可是思来想去,她又觉得夏睿文此刻应该也是有许多事儿要做的,所以,无论孩子给夏睿文还是自己带在身边都是不妥当的。此话这会儿苏染无法明确地回复李妙歆,便沉默了,后来转移话题问:“妙歆,你可见过小辰。”
“见过。”李妙歆的眼睛里有一丝暗淡,“不过我也不知道如今他在哪里,怎么才能找到他。”
那之后,孔意息好似噎到了,苏染忙把凉了的茶盏推给孔意息让她慢着点,而此刻外头电闪雷鸣,暴雨来临。李妙歆对苏染说:“姐姐,林词最近都在军队,不会回来。姐姐不妨这几日就住在这里吧,等天晴了,姐姐再去办姐姐想办的事儿。”
苏染没有办法不同意,等到晚上孔意息和孩子都睡着了之后,果然有李妙歆过来。俩人走到偏殿,压低了声音说话,外头是风声雨声,她们的话被淹没在着夏季的暴雨中,不留痕迹。
“姐姐是向着苏辰还是向着皇上?”李妙歆站在黑暗处,阴影淹没了她,她的表情僵硬地在黑暗中一点点地冷掉,一点一点地变成雕塑,等待着苏染的答案。
若是当初苏染才知道这件的事儿的时候,自然还是会说那句话的。可是如今,事态严峻,好像都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预计,苏染也说不出话来。据她这些日子的观察来看,她觉得最后坚守道最后的不会是魏国的老国君,至少在夏国的土地上,不会是魏国的人称霸,而苏辰也是不太可能会占到很大的便宜的。对于此时此刻的越城,那是苏辰的必得之地,苏辰安然放下来越城来道夏国,必然也是相信魏成轩不会动那片土地,其中缘由苏染想不明白。而如今夏国唯一有转圜余地的便是暗中一直守着夏国都城的夏睿华,除了夏睿华,谁也是靠不上的。唐启山的部队,不过尔尔,刘元广和束斌在那里搜着绰绰有余。
苏染的沉默,令李妙歆觉得有些冷。
“你呢?”苏染轻声问。
李妙歆的眉心抽动了一下,顿了顿,落了泪:“我向着皇上,我自然要向着皇上,我的亲人都是夏国的子民,我自然要向着她们。”
来的路上,苏染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往往闲言碎语也是有可利用的价值的,不过是许多人无法在闲言碎语中找到有用的消息罢了,或许被林词保护的格外好的李妙歆还不知道外头的那只从天而降的谋反的部队就是他的父亲的亲信。这样的话苏染也不会告诉李妙歆,她看不清楚李妙歆的表情,只能感觉得到李妙歆的哭泣声,苏染格外地心疼,她朝前走了两步,伸手,握住李妙歆的手,道:“妙歆,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天意。我们谁也拗不过天。”
次日大雨还是未停,苏染在屋内待了一天,孩子不哭不闹她很欣慰,孔意息知道苏染的心情不是怎么好,也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等到傍晚的时候,来了一个人,苏染最先看到的是撑着油纸伞的男子,穿着黑色的衣衫,衣裳被雨水打湿了一片,他的步伐有些着急,苏染愣了愣。
等看到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夏睿华的时候,苏染有些落寞,她的眼珠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夏睿华依旧如同以前那般一样叫她:“长乐,许久不见了。”
的确是许久不见了。苏染嗯了声,却也不知道要跟夏睿华说些什么,那些她迷惑不解格外想知道的事儿,不愿意说给夏睿华听了。于是,在绵长的沉默中,夏睿华继续说:“你不该来这里的,长乐,这里不安全。”
“哪里是安全的?”苏染瞅着夏睿华,目光落在他的肩头上的水滴“天下之大,哪里又能是我们的藏身之处?而若真是有,我们又要躲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将军。”
“长乐,谁也不想这样的。”眼瞧着面前从少女长成为人母的女子,夏睿华依然无法放下心头对长乐公主的喜欢,无论世事如何变化,无论时光怎么流逝,他心中的长乐公主依然是那个骑着枣红色的马穿着红色的骑马装的女子,眼睛明媚绚烂,堪比万丈光辉。
“是,的确是如此的,谁也怪不着的,这是天下大势,我懂。”苏染叹了口气,目光收回来,手指摸索着衣裳上的梨花暗纹刺绣,心内格外地不平静“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要来的,我的亲人和我爱的人在战场上厮杀,而我却用一句话胜者为王来躲避,是我自己的懦弱。”
夏睿华心中刺痛,他知道苏染所说的爱的人早已经不是自己,他无法也不敢再听苏染说下去,脱口而出:“长乐,不是谁都需要那份坚强,有时,懦弱未尝不可。”
苏染摇头:“将军久战沙场,该是最清楚不过懦弱是多么的可耻和可恨的。天色不早,雨天路不好走,将军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长乐,你没有旁的话要对我说?”夏睿华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从自己的额腰间抽出来一个信物,那是一个木牌子,上面刻着奇怪的花纹,夏睿华把她递给苏染“收下吧,这是我军中的信物,见到此物如同见到我,没有人会阻拦你。去做你想做的事儿,长乐,男人都是自私的,想把自己喜欢的女人据为己有,想把自己喜欢的女人藏在自己的手心里,可是却渐渐忘记了之前之前为何会喜欢上这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也渐渐丧失了吸引这个男人的魅力。长乐,这才是真正的你,我喜欢的长乐就是这样,天不怕地不怕,骄纵到目中无人却又心地善良的公主。”
苏染伸手接过来,那木块落在自己的手心里,她握紧了些,看着夏睿华:“若我是向着苏辰的,若我是希望夏国就此覆灭的,若我还是没有改变要为越国报仇雪恨的心意呢?将军可会后悔今日的行为?”
微笑浮上来,夏睿华摇了摇头:“我不后悔遇见你,不后悔爱上你,更不后悔把这个信物交给你!”他的手伸出来,在空中迟疑了一下,还是继续伸出来揉了揉苏染的脑袋,宠溺的笑容依然是那不变的模样“长乐,你确定你凭着一块令牌就可以赢得了我?”
苏染也跟着笑了起来,好似时光倒流,回到最初相见的模样,再也没有尴尬到令人窒息的气氛,雨声阵阵,花瓣凋零,苏染歪着脑袋俏皮地冲着夏睿华做了一个鬼脸,说:“将军就是如此不羁,还是长乐认识的那个将军。”
这一场大雨停下来是在几日之后了,停歇了几天的军队再次交锋,魏国跨越千里而来的将士们几乎是所剩无几了,只有老国君还在坚信着会拿下如今夏国的皇宫,以此为据点,北上可与魏成轩对抗,南下可以直击夏睿文,地理位置如此得天独厚,老国君自然抱着期待。可是早在之前说好的,夏公子却提出让魏国君亲自带兵出征,如今魏国的来国君需要仰仗这位夏公子,虽然精疲力尽不得不披上了盔甲走上了战场,可是令魏国老国君吃惊不已的是,夏公子并未拨派新的将士来增援,这一仗,他必输无疑。而事实与魏国老国君所预想的相差不大的,林词加上夏睿华的部队,而刘元峰的军队也赶来,魏国老国君很快就被包围了起来,林词本还想着要向夏睿文请旨要如何处置魏国的老国君,没曾想没等这边派出人去问一问,就有来自上饶院的人传旨下来:杀。
林词仰天大笑,朝着上饶院的方向拱了拱手,道:“皇上,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