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念头让皇后觉得坐立不安,她没办法静下心来平心静气地跟明双月说话,只好找个了借口把明双月快些打发走了。而长庆宫内还是一如往初地有孩子的欢笑声,皇后从一开始初为人母的喜悦中渐渐地变得理智而清醒,她问冬月:“旁人是不是最讨厌听见我这长庆宫内的声音。”
冬月从皇后手中接过夏珏,对皇后说:“皇后娘娘您多想了。”
皇后知道冬月有许多话是哄自己开心的,她以往不计较,渐渐地就能释怀,管他旁的什么事儿,总之与她无关,她也不必为那些事儿伤神费力的。可现如今,她真正地成了局内人,不能再置身事外,对冬月的话只觉得听了不舒服,摇头道:“哪个女人不善妒?”
冬月不敢问皇后是什么打算。
皇后在陈太医来的时候问起居安宫内太后的身体怎么了,陈太医摇头称不知,这事儿愈发地奇怪了,宰相府内的李夫人要来宫内探视的,却被自家老爷的一个旨意给赶了回来,李夫人面子上面挂不住,在那些夫人面前遭到了嗤笑,愤愤不平地宣称:“你等那个老不死的回来的,看我怎么收拾他。”
回门的李妙歆听到了这句话,和林词面面相觑,推开门来,见到他们一双人站在前头,丫头进去禀告李夫人,李夫人烦躁不已,嚷嚷道:“回来也不提前吱一声,当我整日没事,就等着她回门呢?”
李妙歆也不等叫进来,就抬脚迈了进去:“回门是传下来的规矩,难道你不知,还需要有人提前提醒你?”
“谁让你进来的,没规矩。”李夫人怒不可歇,就要指着李妙歆破口大骂,却看到站在门口冲她友善地微笑的林词,李夫人终究是吧口中的那股子气咽了回去,转而咬牙切齿地低声对李妙歆说“你就仗着你有一个夫家,就不把娘家人放在眼里了?”
李妙歆不愿跟李夫人争辩,搁下带来的东西,拽着林词的胳膊就走了,李家,没有了姐姐,没有了父亲,她真的不愿意待在这里。可是走远了,李妙歆却忍不住回头,回家的马车上,闷闷不乐,问:”若是事成,皇上打算怎么处置父亲?会杀了父亲吗?”
林词想要伸手搂过来李妙歆,这样的动作他在喝花酒的时候常做,也很熟练,得心应手的,可是却在李妙歆的面前抬不起来胳膊,他在李妙歆的面前褪去了所有的荒唐不羁,却也无法换回曾经无忧无虑的那个小姑娘。
寒风瑟瑟,林词的心尖上,也堆满了雪,沉重而悲凉。他想要避开这个不开心的话题,却发现避开了,也不知道要跟李妙歆说什么。实则也不是他不知道要说什么,而是他在乎了,怕说了哪一句流氓混蛋话,惹了李妙歆伤心。
路途上的沉默一直延续到家里,母亲问怎么这般早就回了,林词并没有多做解释。可是这份沉默并没有抵消李妙歆心中的疑问,红烛点燃,挑起黑暗一角,林词坐在书桌前,手执毛笔要作画,李妙歆与他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问:“林词,你告诉我,皇上他到底会不会杀了我的父亲。”
她不是喜新厌旧的人,她一件衣裳穿了很多年,一个发饰用了好多年,她是一个善良的姑娘,林词想,他应该也是在她的心里,不过是挪了挪位置的。
“我也不知道。”林词挥毫泼墨,一幅红梅图已经有了骨架。
李妙歆怔怔地,说:“那姐姐呢?李家其他人呢?”
林词听出来她声音里的颤抖,他以为是火盆里的炭火不够了,冻着了李妙歆,抬头看了一眼,炭火燃烧的正旺,他恍然明白,心疼不已,手上的动作迟疑了片刻,豆大的墨汁滴落在了画卷上,一幅画就这么毁了。
他丢下毛笔走过去,对李妙歆说:“别这样,妙歆——”
“那苏——”她顿了顿,一双手摁在自己的膝盖上,心脏有些疼痛“苏辰呢,苏染姐姐呢?苏染姐姐那么喜欢皇上——”
林词饱读诗书,江山美人不能两全的故事数不胜数,他觉得那些故事巧合的可笑,荒唐的可笑,如今真的看到了,却怎么也扯不动自己的嘴角。他几经犹豫,抬起手,拍了拍李妙歆的肩膀,对她说:“妙歆,战争向来都是残酷的。”
魏国国君雄赳赳气昂昂地跨国两国之间的国境线,边防的士兵们如此不堪一击,百姓一边裹着衣裳带着干粮逃亡,一边咒骂着当今圣上实在是无能,被人打到家门口了都不知道增派援兵来救援一下。而越城很快就驻扎了魏国的士兵,挂起来了的魏国的旗帜,越城的百姓们短短两年之内遭遇到的变故实在是令人唏嘘。他们比起来夏国城内的一些原著居民更加的淡然而从容,街市上依旧是要和叫卖的小贩,百姓们的生活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倒是魏国国君听闻越城内是这种情景,哈哈大笑,自大道:“看来越城的百姓还是欢迎我们的。”
他当即下令,军军队稍做修整,以后要长驱直下,直攻夏国腹地。
刘元广和束斌书距离越城最近的一支部队,他们看此情景,一直连连上书请求增加兵力,却一直未得到回应。唐启山沾沾自喜地看着两虎相争,私下里也告诉其余部落,好好等机会才是,不必急于一时。如此一来,刘元广和束斌倒是闲得发慌,可是没有皇令,他们谁也不敢擅自调动兵力。
“是不是李志反击了?”这是刘元广能揣测出来的唯一一个夏睿文不给于任何回复的原因。
束斌也担心不已,便向刘元广提出:“不然我亲自回去看看?”
刘元广忙喝住:“皇上早已下令,让我们无论如何也要死守在这里,你回去做什么?若是你有去无回,我可如何是好。”
如此一来,俩人只好作罢,等着上头发令。
转眼到了除夕,魏国的军队在越城内安安稳稳地养了数日,他们占领了越国内的皇宫。苏染见到孔意息的时候,只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越发地水灵灵的,孔意息下了马车就要往苏染的怀里扑过去,在看到苏染鼓起来的肚子的时候,愣了愣,旋即笑了,深处手抚摸着苏染的肚子,问:“姐姐,是弟弟吗?”
苏染摇头,牵着她的手走进屋里来,暖和和的屋子里,有栗子的香气,孔意息一副小馋猫的阵势,苏染揉了揉她的脑袋,把一盘子栗子推给她说:“吃吧,都是给你预备着的。”
孔意息笑起来有一双弯弯的眼睛,她低下头去闻栗子的香气,那脖子里露出了红绳挂起来的小白兔,苏染恍惚想起来她嫁给夏睿文的第一年,夏睿文带她去越城,之前都没放在心上的事儿,如今想起来却是历历在目的。
她看着院子里积的厚厚的的一层雪,看到苏辰和魏成轩一身戎装地走进她的院子,她知道一切都已经不远了。
除夕夜,她与孔意息一起守夜,外头是风声,听不到刀剑声,看不到血流成河的模样。明年,又该是一个怎样的呢?她这里,与世隔绝,她接收不到外头的任何消息,她不知道仗打的如何了,她的弟弟怎么样了,夏睿文又怎么样了。
苏辰临走之前告诉她,没有消息,就是一切顺利,她不知道该不该庆幸,若是他们一切顺利,那夏睿文一定是不好过的。
苏染想,他是否还记得自己。
遥远的夏国的皇宫内,除夕夜宴都免了,李志越发地觉得不对劲儿,尽管他每日都能得到外头传来的消息,却暗暗地觉得不安心,这份不安心,强烈到让他无法控制。来送饭的太监,今日又来递给了他一个消息,说是魏国的军队要在除夕后就开始动身,长驱直入,可是皇上却没有丝毫的反击的打算。
李志想,夏睿文到底想要做什么。即便他贪恋权势,也绝对不会把夏国大片大片的领土拱手让给他人。于是乎,李志回信,告诉宫外的他的线人,去找一个青衣男子。而彼时,居安宫内,太后闭目诵经,门打开,看到夏睿文走进来,太后眉心一跳,缓缓睁开了眼睛,她觉得今儿个晚上的光线有些刺目,眼前的夏睿文有些陌生。
夏睿文给她请安,恭贺新年。十几年来一直如初。
太后没有叫起,打量着夏睿文,格外仔细,她一夜之间不认识这个自己一直养大的孩子,她的眼前夏睿文的影子也渐渐的模糊了起来,她看到的是夏睿文的母亲,那个漂亮却又不服输的女人,妄图挑战先帝的底线的女人,骨子里的高傲,延续到了她的儿子身上。
良久,太后张口,声音沙哑,格外难听:“你能否答应哀家一件事儿。”
夏睿文应声道:“您说。”
“无论如何——”太后眉头蹙的愈发地紧了,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是冰冷的,彻骨的冷,她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却在一瞬间又清醒“无论如何,留李家的人一条命。看在,看在皇后给你生了一个儿子的份上。”